第十一章 劝降关羽,曹营又多一员猛将 收降关羽
可能是潜意识中预感到局势有变,关羽的心绪忐忑难安。
刘备已离开下邳十多日了,不管他募兵顺不顺利,总该派人回来传个消息。但昌霸、徐和等处皆有奏报,偏偏不闻小沛的情况,就连简雍、薛永这些日常往来跑腿的都没有来过。关羽也是久经变故了,自然考虑到小沛出了乱子,但是即便有什么闪失,刘备为何不撤回来呢?关羽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提兵西进接应小沛,一则下邳兵少难以成势,二则若是弃城难以复得,三则刘备的家眷还在下邳呢!
刘备自举兵以来已有十六载,这十六年里讨黄巾、战张纯、投公孙、依田楷、救孔融、助陶谦、随吕布、降曹操、结袁绍,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百转千回颠沛流离,原配的夫人早就殁于离乱,现在只有一妻一妾身在下邳。正妻糜氏乃糜竺、糜芳之妹,在徐州迎娶,已生下两个女儿,都不到五岁,小妾甘氏乃陶谦之妻甘氏的族侄女。就是这两位夫人,也未跟着刘备享过几天福,当初小沛失守,在吕布手中当了半年的俘虏。如今好不容易逃离曹操控制,倘若关羽提兵西进,两位夫人半路上有个一差二错,如何向刘备交代?
在踌躇中过了两日,忽有斥候来报,有曹军大队人马从东而来,关羽心里咯噔一下,情知小沛失守,自己那位主子又不知逃到何处去了。事到如今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与下邳共存亡,令副将夏侯博率领亲兵保护二位夫人,自己带着捉襟见肘的那点儿兵登城,一来抗拒曹军攻城、二来观察有没有刘备的踪影。
关羽来至白门楼上四外观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压压的曹兵,旌旗林立铠甲鲜明,少说也有四五千人,曹操的司空麾旌赫然矗立其间。下邳城内守军不过千余,多为未加训练的杂兵,这场仗不用打就知道结果了。关云长手擎青龙偃月刀,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哪知蓄势待发等了半个时辰,曹军非但没有攻城,反而吵吵嚷嚷向南撤去。
大队曹兵涉过泗水向南面的山峦间集结,只留下差不多两千兵马堵在南门继续叫嚣索战。关羽手扶女墙仔细观察,有士卒高举“武”字旗号,旗下督军之人头戴皮弁、身披氅衣、净面长须,未拿兵刃、手捧令旗,竟是曹营监军武伯南!关羽甚觉奇怪,料想曹操用兵得法,今日岂会派武周这一文士督军索战,必是军中出了变故。
正诧异间又闻南面喊杀大作,自城头遥遥望去,山坳中烟尘滚滚,旌旗往来若隐若现,似乎开了仗。又过半个时辰,有十余骑自泗水桥上驰骋而来,向着围城的兵士大呼:“打赢了!打赢了!已擒住简雍、薛永啦。”
莫非是刘备兵败至此?那为何不进下邳反叫曹军抢了先?关羽半信半疑,他深知曹操诡诈多谋,斥候大声喊嚷,未尝不是诱敌之计,但还是不免生出忧虑。转眼间天色转暗,南面的喊杀声兀自不止,武周所部也开始搭箭攻城,不过箭支稀稀拉拉的,下邳城墙又高,几乎射不到门楼上。关羽指挥守军敷衍还击,一大半心思却在南面动向。忽闻喊杀声愈烈,自山坳间隐约杀出一哨人马,打着红色白边的“刘”字大旗。关羽惊得肝胆俱裂——那不是义兄刘备又是哪个?但见曹兵耀武扬威紧追不舍,刘备那一小撮兵力节节败退情势可危,堪堪已被逐上了一座山头,渐渐没入密林之间。曹军阵势列开将山头团团围住,枪戟弓箭竭力攻打。与此同时下邳城外的曹军也越攻越急,武周手举令旗左右摇晃,一拨拨的箭支向白门楼射来,似是故意防止关羽出城援救。当此时节不由得关羽不信,眼见刘备有难岂能不救?他赶紧命人唤来副将夏侯博,将守城之事交托,亲点二百精壮小校出南门救援。
下邳已由袁敏掘出了护城河,城门一开吊桥放下,关云长挥舞青龙偃月刀、催动战马当先踏出,众小校如狼似虎紧紧相随。曹兵正忙着朝上面射箭,冷不防有兵马杀出,顿时慌了神。武周一介文士全无应战之能,把令旗一抛拨马便跑。统帅都溜了,那些当兵的怎还能有战意?顷刻间阵势大乱,弓弩兵刃扔了一地,两千士卒慌慌张张呈鸟兽散。关羽趁势赶杀左冲右突,将曹兵尽皆驱散,又掩护夏侯博关闭城门收起吊桥,这才率领二百小校向南奔去。
急急渴渴过了泗水桥,觉前面土山一带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曹军的旗帜与刘备的旌旗在山林中隐隐约约往复相逐,一直向南越走越远。见此情势关羽心中急似油煎,想必是张飞、赵云、陈到等辈勉强支持,糜家昆仲恐已不保,刘备性命已在旦夕之间。又见土山周匝曹军声势浩大,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关云长暗暗嗟叹:“恐怕今日就是我们结义兄弟的死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不负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约。
“生死存亡在此一战,随我冲啊!”关羽一声大叫,摆动偃月刀冲入敌阵,二百小校也呐喊着向土山冲去。而曹兵人多势众,眨眼间便把这一小撮兵包围起来。关云长救兄心切舍生忘死,舞动偃月刀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真真挨着死碰着亡,杀得曹兵丢盔弃甲纷纷嚷叫:“这红脸的是叛将关羽,好生厉害!别让他碰上啊……”接连有几个人这么一喊,众兵卒心生怯意都绕着关羽走,不来斗将单对那二百小校下手。关羽横冲直闯未遇强敌,自顾自突至山下,回头一看,带出的人只跟来一半,其他的被困在阵中了。到这时候他也管不了许多,只好硬着头皮往山上冲杀。
这座土山林木稠密道路崎岖,好在坡地还算平缓,加之刚刚开春树枝光秃,倒也算敌我分明。关羽的战马着实不赖,登山爬坡不在话下,一门心思向前冲。有不少曹兵手持弓箭拦路阻击,尽被关羽赶散,但部下小校受伤的也越来越多。又杀了个把时辰,天色已然大暗,所幸刘备的旗帜已渐渐可及,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间晃来晃去。
“兄长……小弟来也!”关羽放声疾呼。
不知刘备是杀懵了还是身边仍有敌兵,竟没有向这边靠拢,反而继续向南奔去。眼见触手可及的旗帜忽而又远,关羽率领人马继续往前追。赶了一程又一程,不知驱散了多少敌人,满地都是抛弃的残枪断戟,可偏偏就是追不上刘备。渐渐已近戌时,夕阳坠落山岗,山林间越发昏暗模糊,早已寻不见那旗帜的踪影,四下的喊杀声也已渐渐停歇。关羽别无选择,只得摸着黑继续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地势平缓林木渐稀——已到了这座土山的山顶了。没追到刘备,关羽与众兵士叹息不已,举目环顾,四下里都是黑黢黢的树木。偏这时候又起了雾,灰灰的袅袅的,把一切都笼罩在弥蒙之中,越发光怪陆离阴森可怖。
兄长又逃往何处了?曹兵退了没有?现在该怎么办呢?关羽脑子里一片空白,唤小校取火石点上篝火,大家凑在一处慢慢想主意。哪知微弱的火光刚刚驱散雾霭,就有兵卒厉声喊道:“将军!这边有东西。”
关羽寻着声音来到山顶最高处,但见“刘”字大旗直挺挺插在山石间,下面还有个包袱。打开来看,是一小坛酒、几块牛肉、一张写着字的帛书。关羽眯起丹凤眼费力观瞧,上写着“关将军出城至此,略备酒食聊表寸心”。
“中计啦!”关羽顿感五雷轰顶,再看那面旌旗,心中顿时了然:小沛已落入曹操之手,兄长的旗帜自然也被他得到了,老贼拿这面旗子诓我出城!兄长根本不在此间……想至此关羽越发忐忑不安,回首再看相随的兵士,死的死、伤的伤、掉队的掉队,只剩下二三十人了,这半日又是冲杀又是爬山,水米未进气力耗竭——这是叫曹操困在山上了!
关羽不寒而栗,立刻传令:“大家不要做声!速速熄灭篝火,以免泄露踪迹!”
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山头恢复了黑暗和寂静。今天连月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竖耳不闻人声,这山林幽深得似陷入了古洞,只有受了惊的寒鸦偶尔发出一声怪叫,刹那间又陷入更加阴森的气氛之中。关羽长叹一声坐倒在大青石上,不禁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尺许,实在不行就自我了断了吧,何必再累这些兄弟跟自己受罪呢?可是想起祸福莫测的下邳城、想起城里的二位夫人、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刘备,他心头一颤又把剑推了回去……
正恍恍惚惚间,忽见南面漆黑的山麓上闪出一团火把,缓缓地向这边移来。士卒们马上警觉起来,各自抄起刀枪,欲作最后一搏。哪知那团鬼火不急不躁,慢慢悠悠竟没有丝毫喊杀声相随。大约行了一刻有余,火光已渐渐逼近山顶,只听到一阵疏疏落落的马蹄声。关羽屏息凝神细细观看,只见自林间黑暗中慢慢现出四五个曹兵,当中簇拥一骑,柔和的光芒映照着那人的宽额大脸——来者正是张辽。
“文远,原来是你啊……”关羽稍微松口气,示意军兵放下武器。
“我早就看见你那篝火了。”张辽跳下马来,踱到关羽身边,随随便便坐到大石上,“咱们兄弟多日未见了。我屯军官渡,你跟刘备截杀袁术,分别又有半载,这世间友人总是聚少离多呀!”
“是啊,若是不打仗,在一处盘桓盘桓该有多好啊……”说完这句话,关羽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肃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咱们既是朋友又算同乡,小弟找你聊聊嘛。”张辽灿然一笑,“我给你留的酒呢?你怎么不喝点儿呢?”
“是你引我上山的?!”关羽腾地站了起来,凤眼圆睁眉梢紧皱,红润的面皮在火光映照下越发显得桀骜不驯。他欲痛骂张辽几句,但转念一想,他保曹操我辅刘备,本就是两军仇雠,各为其主又有什么可埋怨的?想至此瞋目收敛,又缓缓坐下来,从地上拾起那小坛子酒,启去泥封狠狠灌了两口。张辽也不说话,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喝酒。关羽手捧酒坛高过头顶,大口大口把酒灌下,胸脯一起一伏,直到把最后一滴酒喝完,捋捋须髯叫了声:“好酒!”随即把酒坛往地上一扔,摔了个粉碎,顺手抄起青龙偃月刀,“酒也喝了,该玩命了吧!”
“不打不打,”张辽一摆手,“我连刀都没带来。”
关羽见他嬉皮笑脸全无战意,收起大刀:“文远莫非来说关某乎?”
“云长误会了。”张辽摇了摇头,“昔日蒙兄长之力,小弟得以归顺朝廷。今日兄长有难,小弟安能不救?”
“哼!”关羽一阵冷笑,“这么说你是来助我杀出重围的喽?”
张辽明知他有意讥讽,却耐心道:“倒也不是。”
“既不战我,又不说我,还不助我。两军交锋你到此何干?”
“小弟来救你。”
关羽见他又拿这话搪塞,干脆挑明道:“文远何必遮遮掩掩,不就是劝我投降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今日之事至死不降。我兄长既与曹操决裂,关某也誓死不入曹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休要多费唇舌,免得伤了你我相交一场的情分。”
“哼!好大的口气。”张辽站了起来,叉腰道,“妄你还自诩天下英雄,就随随便便将性命断送在此……”
“不必多言!”不待他说完关羽便打断道,“大丈夫死固死耳,不可屈膝变节。关某何等样人,岂可行背主不义之事?”
当初他劝张辽屈身侍曹时说得有鼻子有眼,同样的道理,轮到他自己时却一概不理。张辽真生气了,厉声喝道:“关云长,你忒妄自尊大啦!明明是曹公有意留你性命,下邳那些兵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倘若要杀你,攻破城池玉石俱焚,何必诱你至此?”
“即便如此,关某亦不能降!”关羽自然知晓其中关节,但他对刘备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十几年来共担风雨,这是曹操远远企及不了的,况且杜氏之事给他留下了恶劣的印象。倒不是关羽很在乎美人,但他眼见曹操为一女子就能自毁诺言,共患难易共享乐难,变脸实在太快,日后还不知会干出多少背信弃义的事儿呢!
张辽见他铁了心,便朝亲兵招了招手。亲兵会意,将火把举起晃三晃摇三摇。山岭间霎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如天翻地覆一般。四面八方黑漆漆的山麓间举起无数团火把,密密麻麻,犹如黑暗天幕中的点点繁星——这山头早就被曹军困得水泄不通了。
关羽一横大刀:“好极好极!终于要跟关某动真的了。”
张辽不屑地摇摇头,手指北方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正是泗水北岸的下邳城,只见星火点点旌旗林立。关羽看罢气恼不已,横眉立目道:“曹贼已攻破城池了吗?”
“哪里用得着动刀兵?”张辽冷笑道,“河堤谒者袁敏曾给下邳百姓修过渠,城中父老感其恩德。你那些兵都是本地人,看见袁敏出来喊话,立时就把夏侯博绑了,下邳城乃是不攻自破!”说到这儿他又特意补充道,“糜氏、甘氏二位夫人也被擒获。不过你放心,曹公已经传令,不准任何人搅扰。”
关羽捶胸顿足:“天意啊……天意……”
“不是天意,是人心所向!”张辽凝视着他,“怎么样,事已至此兄长肯不肯归降?”
关羽手托须髯微微颤抖:“我若是不降,曹操是不是就会对二位夫人不利?”
“哼!你也忒小看曹公了。想当初吕布尚不伤及刘玄德家小,何况堂堂曹公乎?”在张辽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关羽半信半疑,木讷良久才道:“文远,你当我是个朋友吗?”
“那是自然!不然我辛辛苦苦寻你作甚?”
“愚兄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如实相告?”
“但问无妨!”张辽答应得痛快。
“我知小沛已经陷落,敢问我家兄长是否殒命?”
张辽一愣,万没想到关羽会问这个。此事关乎军情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但他生性重义,既然已经答应相告,只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沉吟道:“我军未到小沛,刘玄德已弃城而逃,追至下邳也未见踪影,不知逃往何方。”张辽耍了个小心眼,故意不提他去投靠袁绍,可这等小伎俩又岂能瞒得了关羽?
关云长紧闭凤眼,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兄长不知去向,嫂嫂失落敌手,愚兄又落入重围之中,还有何脸面活于世间?”说到这儿怆然感叹道,“唉……多谢贤弟一片美意,你还是走吧。少时愚兄杀至山下,拼一个鱼死网破倒也干净。”
“干净?”张辽忽然仰天大笑,“兄长此言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关羽猛然睁开眼:“愚兄为忠义而死,安得为天下笑?”
“你今若死,身负三条大罪,还不知道吗?”
关羽也知他欲动说辞,但心中不免好奇:“你且说说看。”
张辽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来踱去侃侃而论:“当初兄长与刘使君共同举兵,盟约手足誓同生死。”看在关羽面子上,张辽还得称刘备为使君,“如今刘使君方败,你就在这里战死,倘若有朝一日使君复出,欲求你勇力相助而不可复得,岂不辜负当年之盟誓乎?此一罪也!”
关羽似乎点了一下头:“倒也有理……”
张辽见他承认,心里轻松不少,继续道:“刘使君以家眷托付于兄,兄如若战死,糜甘二夫人无所依赖,你辜负刘使君依托之重,其罪二也。”
关羽默然低下了头,这个问题倒是实实在在的。
“这第三嘛……”张辽长叹一声,“兄长武艺超群,兼通经史,不能匡扶汉室拯救天下之难,徒欲赴汤蹈火逞匹夫之勇!云长啊,英雄一世何其短暂,负气一死岂不把满腔壮志都辜负了吗?听小弟一句劝,你就投降吧!”
这席话是当初关羽劝张辽的,现在人家原封不动搬了回来,弄得关羽哭笑不得,赤面汉露惆怅,丹凤眼显莹光,卧蚕眉悲愁落,五绺髯随风扬。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好一阵,渐觉四下的喊声又都歇止了,大队曹兵终究没有冲上来。关羽颇觉羞赧,到此刻亦觉张辽与曹操的情谊深重了,压低声音道:“若要关某投降……倒也可以……”
张辽暗叫皇天祖宗显灵。他本并州粗汉,能编出来这一大车话已经够为难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天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不过……”关羽话锋一转,手捋长髯道,“关某既身负三罪,若要我降当依我三件事。如果曹公能从,我当即卸甲。如其不允,我宁受三罪而死。”
“兄长只管说来,皆有小弟承当。”
关羽摆摆手:“此三事必须曹公亲准,你如何做得了主?”
张辽不愿功亏一篑,拍拍胸口大包大揽道:“曹公既准我来,便将此事托付小弟。兄长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小弟应允即是曹公应允。”
“哦?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好!”关羽点点头,调转偃月刀深深插在地上,“这第一件,关某曾与义兄盟下誓约,有志复兴汉室平定天下,所以我只降汉帝不降曹操。”
“呵呵呵……”张辽不禁发笑,“此事怎还用提。小弟我当的又是哪国的中郎将?于文则、乐文谦、徐公明、朱文博,个个都是大汉的将校,你又不姓曹,怎成曹公的私属?”
关羽连连点头,又道:“这第二件事,我义兄家眷还望曹公多加保护,不可伤损丝毫。”
“这也不难,那第三呢?”
“这第三件嘛,”关羽丹凤眼一瞪,“我生为刘玄德之臣,死为刘玄德之鬼。倘若得知义兄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携带嫂嫂即刻辞去,曹公与贤弟不得阻拦!”
“啊?!”张辽吓了一跳,扭过头暗自思忖:得知刘备下落即刻辞去,这又与擒而复纵何异?即便曹公宽宏大量,这样苛刻的条件也绝不会应允。如若不允,折了我的面子是小事,关云长今夜就要废命于此!办事不力难以全忠,坐视友人丧命是为不义。我张辽驰骋十载也是扪心无愧,今天却要落一个不忠不义。哎呀云长兄,你可真是难为小弟呀……
“怎么样?贤弟可有为难之处?”关羽催问道。
“没有没有。”张辽强笑道,“区区三件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兄长肯降,这些要求一概应允。”他已拿定主意,只要保得关羽无碍,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当初他也是一片赴死之心投入曹营,如今不也愿意为曹公肝脑涂地了吗?就让时间去解决一切吧……
“曹公那里不为难吗?”
“曹公求贤若渴,何谈为难二字?”
“既然如此……”关羽手捋长髯,咬着后槽牙道,“那多谢贤弟成全!”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是不肯提曹操。
“应当谢曹公。”张辽暂把满腹忧虑抛开,“兄长既然归降,还有件礼物受曹公所托赠予兄长。”说着走到亲兵身边,牵过他骑来的那匹战马,“兄长可识得这坐骑?”
光线昏暗恍惚不明,关羽往前凑了几步才看清楚。此马从蹄至背高八尺、头至尾有丈二,浑身上下赤如火炭,并无半根杂毛,皮鞯金辔丝线攒缰,体态健美鞍韂分明——正是昔日吕布所乘的嘶风赤兔兽。关羽吃惊匪浅:“此乃天下第一宝马,曹公心爱之物,愚兄怎能领受?”
“曹公有言,赤兔马当配将中魁元,好在两军阵中斩将破敌。如今兄长归附,赤兔正是得其所用。”
“岂敢岂敢……”关羽连忙推让。
“实不相瞒,小弟垂涎此马已久,曹公就是不给。看来他老人家就是给您留着的,此番情意怎好推却?”张辽把缰绳塞到他手里。
事已至此推脱不过,缰绳握在掌中,关羽反生忧虑:投降曹操本是权宜之计,怎知他对我这般青睐。男子汉生于世间理当知恩图报,倘若我受曹操厚恩事到临头弃他而去,必遭人鄙视唾骂。看来关某日后欲脱曹营还需先立下点儿功劳啊!想至此拱手道:“关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请贤弟转告曹公,愚兄当效微薄之力以报此恩。”
“这等感恩之言,兄长还是亲自去向曹公说吧。”张辽紧紧抓住他的手,笑嘻嘻道,“从今以后你我兄弟并肩驱驰,好极好极。”
关羽心中却颇不是滋味,只道:“愚兄牵挂二位嫂嫂,还请贤弟带我下山,好去探望请罪。”
“好好好,曹公也在泗水桥头等候多时,咱们快些去吧。”说罢两个人各怀心思,带领兵卒走下山岗……
无论如何,关羽的归降还是令曹操异常兴奋,他终于完成了收服关羽、张辽两员大将的夙愿,当即封关羽为偏将军、升张辽为裨将军。不但将下邳降兵交还其统领,还给刘备家眷送去不少衣食财物,留监军武周暂充下邳县令处理善后,率领军兵北上攻打昌霸。
昌霸已被吴敦、尹礼、孙康、夏侯渊等围困,又闻曹操亲自前来,自度不是对手,立刻开城投降。曹操念及他在徐州的影响未加深究,令其继续统帅旧部、协助臧霸征战。办完这几件大事,徐州之乱基本戡定,他马上率部西归赶回官渡。
此番东征曹操急行千里连下三城,前前后后只用了十余天,不但解除了后顾之忧,而且增长了大军的气势。而就在他回到官渡的当天,袁绍大军也已浩浩荡荡进驻黎阳,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