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巴掌大的阳光,透过墙壁高处的小窗照射进来,刚好落到屋角偎在麦草上的一张瘦削而疲惫的女人脸上。她蓬乱的头发上沾着一些草芥,衣服好像多日没清洗过,已分不出颜色。
这是啥地方,家里的土炕?不是。身下很是潮湿暗凉,家里地下?也不是。吕雉经过长时间的昏迷,渐渐苏醒过来,同时醒来的还有那些伤痛,她浑身打着哆嗦。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也许是不适应,眼睛眨了几下又闭上,过了会儿才再度慢慢睁开。
这是间比一般农家柴棚都要小的屋子,除了她身下铺着的那点麦草,空无一物。几天前的雨,还在屋顶及墙壁上不住地往下滴答,地下也是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汪起了水洼。
她咽喉干涩难忍,想吞咽一下喉咙都很艰难。她试着往水洼处蹭着身子,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停住了。她很不甘心,又抬起上身,使劲地咬起下唇往那里爬。
水洼不大,且是薄薄的一层。上面落有草芥、小蠓虫,下面有小红虫子隐约可见,污浊不堪。
终于爬到水洼处,她俯下头,把草芥吹开一条水缝,伸出舌头舔一下,草芥围拢时,再吹口气,再舔。像狗一样汲水的样子,令她苦不堪言。真想痛快地大哭上一场,怎奈,泪腺像断流的河床,除了硌疼眼珠的盐碱,已没有多余的泪水可流。
吕雉坐了会儿,觉得身上痛得难以支撑;想躺下,身子骨好像也在叫疼。只好侧着身子靠在墙根儿,她在大堂上没掉过眼泪,没叫过屈,那时她心里只有痛恨的烈火在燃烧。现在不但巨大的痛苦在撕裂她,而且还感到了莫大的伤心。她抽泣起来,流出来不是眼泪,而是血。
哎,跟随刘邦的这些年,大富大贵没有求到,担惊受怕不说,还被县令抓进了大狱!已关在里面几个月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体一直不好的公公和仍在芒砀山上的丈夫也不知是不是好,而自己遭的罪又有谁知道呢?她长叹一声。
吕雉的衣服已被污水浸得湿津津的,拧一把都能挤出水来,贴在身上又黏又痒。她的身上已生起红色的粟米粒一样的小疙瘩,痒痒的,用手抓时却又扎心得疼。其实这都算不了什么。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狱卒,不知何时他们就来拿她打诨、取乐、戏弄抑或在她身上撒野。她的腿上就有一道道为此留下的伤。
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还能不能好好地打这里出去!她绝望地望着屋顶,有一只壁虎,正向一只小昆虫弹出长长的舌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小虫,一只小小的壁虎都能把她一口吞噬。
她想到了刘邦,为支持他干大事,作为他的女人她吃了多少苦,他知道吗?
此次丈夫刘邦的造反,心胸狭窄的县令认为是和他过不去。眼看自己手下的许多官吏和县里的许多百姓也去投奔归附刘邦,他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威胁。不除掉刘邦,日后肯定会惹出许多事端,让他不能安生。他便想尽办法找机会惩治他,以出心头的这口恶气。
沛县令和吕公一家,自从没有答应吕雉与明儿的婚事、却嫁与刘邦之日起,就已毫无情分可言了。沛县令差人把吕雉打入了大牢,并放出话说,能救吕雉的人只有刘邦。刘邦下山投降,就立马释放吕雉。刘邦早就知他的葫芦里卖的药,没有上他的当。县令恼羞成怒,加倍差人向吕雉施虐,逼刘邦就范。
面前的一切,除了隐忍和承受,吕雉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她不知道,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罪孽和迫害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