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招贤纳士 7、义子监军,胡大海心悦诚服

元至正十八年(1358年),胡大海与李文忠两人带兵占领严州,胡大海是朱元璋在和州时来投诚的虹县人。胡大海身强力壮,智力过人,曾被朱元璋任命为前锋,跟随朱元璋渡江略地,立功不少。此时占领严州,后在攻取浙江等地时均有功劳,任江南行省参正政事。

在以往的岁月中,胡大海对朱元璋的统领并无异议,言听计从,卖命打仗攻城,而李文忠虽是朱元璋的义子,也能严格要求节制自己。攻占严州,是两人首次合作,合作的过程尚能很好配合,这是因为有共同的目标,而一旦城被攻下,两人却有了矛盾。

最主要的是两人在严州的初期管理上意见相左。胡大海以为严州刚破,应加强军事守备,而李文忠则认为严州刚获,百姓需要安抚,当稳定人心,疏通政治,加强各方建设和管理。两人各执己见,却未想到要共同合作努力治理城池,这是因为两人的思路和性情不同,做起细琐事来难以调和,又各不相让,虽未起争端,但有了矛盾,心里结了疙瘩,一时难以消解。

朱元璋得知此事后,明白其实他们两人都没错,只是中间缺少沟通协调,两人的想法也都各有道理,大凡有才之人,往往不愿妥协。朱元璋觉得此事的沟通解决还得他出面斡旋,颇伤脑筋。一个是他的亲外甥加义子,平时钟爱有加,一个是自己信任的将领,对这两人不存在情感上的偏颇。而且朱元璋在军中一直致力树立的就是自己公正严格,绝不姑息纵容亲人朋友的形象。

思虑很久,这日晚上,朱元璋和他的夫人说起此事,马夫人知道这是一件难调之事。朱元璋说:“若处理不好,恐怕将士的矛盾此后越结越多,如今大业未定,万不可内部有矛盾纷争,这件事关系着咱驾兵驭将的能耐,也得让人说不出咱有任何偏袒。”

马夫人笑笑说:“你做事总是要考虑到最详尽,现在有没有什么决定?”

其实朱元璋平时很少和马夫人讨论政事,更不让她参与事务的讨论,但这次不同,这次有他们的义子李文忠在里面,朱元璋以为有一半算是家事,而且他说给马夫人听,是想让马夫人出面相助。

朱元璋说:“此事万不可让胡大海有半点委屈和怨言,否则保儿的未来和咱在军中的形象都将被毁。”

马夫人望着向来果断的丈夫说:“我知道,你也不忍心保儿受屈,是吧?”

朱元璋笑道:“知我者,妻也。”

马夫人遂微笑着柔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朱元璋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咱说吧,就你最了解咱。”又望了望马夫人道:“咱一直不想你介入军事政事中来,但此次牵涉保儿,也算是家事了,所以想请你出面跟保儿聊聊,宽慰宽慰他。”

原来,朱元璋决定严州的管理以胡大海的想法为主,虽然李文忠的建议没错,但是朱元璋暂且不让他执行,即便执行,他想好了,也要让胡大海来负责,一个人同时负责军事和城池的初步管理,比两个不和的人在一起要有效得多。但是朱元璋也知道,这个决定李文忠就算表面上碍于义父之令,心理其实难以平衡,所以他请马夫人出面做李文忠的心理疏通工作。

隔了两日,朱元璋召来帐前都指挥使首领郭彦仁,对郭彦仁说:“严州李文忠和胡大海如今在闹矛盾,看来得咱亲自出面解决了。李文忠这次指挥有功,又是咱的亲外甥和义子,但胡大海是咱的心腹,咱对他是非常信任。”

郭彦仁道:“所以元帅难以定夺正误。”

朱元璋道:“不是,两人不和也并非正误之别,就因为李文忠和咱有如此亲密关系,所以必让他受些委屈,咱不能让胡大海有半点委曲求全之意。他是咱的心腹,身包其心,心得其安,心若稳定了,这身才能安定啊。”

郭彦仁听朱元璋一番辩证,心下佩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在此要扮演何种角色。

朱元璋见郭彦仁似懂非懂,有些茫然,说道:“请郭指挥速去严州,亲传咱的命令,严州事宜皆由胡大海管理决策,告诉他咱永远信任他,他是咱的心腹,咱这个天下还要靠他来安定呢。并告诉李文忠,义母念他,请他速回应天,无须让他知道让胡大海管理严州一事。”

郭彦仁得令后,速去严州,把朱元璋的话先传给胡大海。胡大海听此心存感念,感念朱元璋并未偏向他的义子,感念朱元璋在他和李文忠矛盾的时候依然信任他任用他,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是朱元璋的“心腹”,听到朱元璋亲说他为“心腹”,胡大海心中决定无论何时他都将铭记大帅的重用和信任。

李文忠听说义母召他,即刻快马回应天。他并不知道朱元璋的决定,朱元璋决定由自己亲口告诉他。

到了应天,李文忠马不停蹄,直接去见义母。马夫人见过他,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并无他言,只说让他去拜见义父。

李文忠高兴地去见义父,朱元璋将各种事情询问之后,进入正题:“保儿,你是咱的义子,又是姐姐唯一的儿子,对你,义父有责任爱护培育,但请保儿顾全大局,莫怪义父。”

这种先发制人,让李文忠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朱元璋到底有什么话有什么决定。他对这个义父是敬畏交加,平时除了正式严肃的谈话,生活中的问题他很少和义父相谈,再说朱元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朱元璋又说:“义父知道你和胡大海两人不和,所以先召你回来,让胡大海按照他的想法管理严州,义父会重新安排你的职务,你们二人今后还要好好合作。”

李文忠听此言,心有不悦,但也不敢反驳。朱元璋知道这是李文忠正常的反应,并无多言。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不宜多言,多言反而失去了威信,他扮演的是白脸的角色,接下来上场的是马夫人的红脸,这样一严一柔,刚柔并进,才能彻底消除李文忠不平的心。

果然,还未待朱元璋让李文忠离开,有人来报,说马夫人差人来喊李文忠吃饭。

朱元璋推说自己有事,让李文忠自己先回家陪义母吃饭聊天。

马夫人一见李文忠有些冰冷的脸,就知道他受了委屈,先不说啥,亲切地拉他吃饭,不停地给他夹菜,边吃边说:“你义父啊,作为主帅也真不容易,看看忙得连饭都不能陪你吃,我在家常常也等不到他回来,就连晚上睡觉,他也常常不安稳,不踏实。管理这么多优秀的将领兵士,他操心着呢,不是担心这个受了委屈,就是担心那边有了纷争。”

说得李文忠有些不好意思,直到饭后,马夫人才说:“保儿啊,义母知道你受了些委屈,昨日你义父都跟我说了,当时啊,我就抗议了,说这样不行,这对保儿不公平。”

李文忠抬起头,感激地望着马夫人。

马夫人叹口气说:“你义父说,他知道这样你会介意,但这是锻炼你的时候,他万不可袒护你,那将葬送你的前程,若他偏袒了你,将士们会怎么说。所以尽管你没错,因你是自家人,还得先屈自己人,以抚慰他人,让别人说不出话来。”

见李文忠低下头,已经知道原委,马夫人又说:“保儿放心,这事不是义父不信任你,也不是义父以为你的主张有错。你们攻打严州都有功,但人家胡大海为咱们打仗做事,不能委屈了他,能屈能伸才是真丈夫,保儿将来还要成大事呢,还怪义父不?”

李文忠正声道:“义母放心,保儿绝无委屈之心,更不会怪义父,保儿会以大局为重。”

马夫人见李文忠确实解开了心中的结,长舒了一口气。

隔日,李文忠正不知道自己是回严州,还是待在应天待命,朱元璋派人来召。

朱元璋丝毫不提昨日之事,对李文忠说:“咱虽把严州交给了胡大海,也非常信任他,拿他当心腹,但他毕竟不是咱家人,独守严州,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文忠,你且再去严州,要真心对待胡大海,不可再有矛盾。”朱元璋走到李文忠跟前,接着道:“但是此行,义父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命你代替义父监察大将胡大海,你虽无管治事务的权力,但对胡大海却有节制之权,他若不对,你既可干涉,亦要回报义父。”

李文忠见朱元璋让自己监察胡大海,如此重要的任务,他自是不敢儿戏,认真以待。

而胡大海已经知道朱元璋对自己的重用和心意,见委派了李文忠一个无实权的职位回严州,以为朱元璋对自己是仁至义尽,无可挑剔,很卖力地管理城池,对朱元璋也更加臣服。

朱元璋对将士的驾驭有自己的方式,这是他的英明之处,对周围人的合理调配又是他的精明之处。而义子监军,是朱元璋独特的军管方式,也是非常成功的用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