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直奉之战、东三省"独立""
奉天又迎来一个新春。
奉天之春仍然是严酷的,大地冰封,雪压万物,枯枝尚在沉睡,红花依然无踪。张作霖的巡阅使府署内外,还笼罩着浓浓的深冬气息。
早饭之后,张作霖披一件狐皮披风走进小客厅,他想找几个亲信商谈几件他思考了几日的事情。找谁呢?他心里不定:"往天,有事他便找袁金凯,他觉得他的智谋还是高超、可取的。自从杨宇霆出现在他面前,他渐渐地觉得袁金凯"笨拙"了,有时出个主意,并不那么"新奇";找杨宇霆么?这个人是机灵得很,但有些感情用事。想了半天,竟是主意不定。他踱了一阵步子,然后坐在太师椅上。张作霖坐定之后,望了侍从一眼。侍从机敏地转过身去,喊来一个侍女,为他捶背。
近些时候,每每闲暇坐定。张作霖便觉得背酸腰疼,需要有人为他捶捶。四十七岁的人了,征战大半生,雨露风霜,身子还没有摔打垮,算他幸运了。可是,他的腰背酸疼,也常常使他敏感地感到有些儿力不从心了。侍女为他捶背时,他想眯上眼睛,打一个盹。正是此时,院外一阵"咴咴咴"的战马嘶鸣,他陡然振作一下,旋即想到:"现在打盹为时太早了!"
张作霖揉了一下双眼,挥手把侍女驱去,然后对侍从说:"去,速把总参议、参谋长、秘书长、在奉天的旅团长都找来,我有急事。"什么急事?原来他把这些人找来,是要他们执行他思索了好几天的一件大大事......
"我本来想让大家休息几天,增增精神,现在看来,不可能了。还得继续干下去。"张作霖谈吐铿锵,不容犹豫。但是,他却热中有冷,顿了顿,反问一句:"你们猜猜,下一步干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也有说扩兵的,也有说进京的还有人说出钱修葫芦岛海港的。张作霖笑了。他摇着头,说:"都该办,但都不急。"说着,他转脸望望杨宇霆。
杨宇霆是最善于揣摸张作霖心理的人。几年来,通过察颜观色,通过对他举止行动的推测和事后的验证,他基本上摸透了张作霖的脉搏,但却没有十分把握。所以,他轻易不表示态度,生怕"言多有失";只有在张作霖提着他了,他才婉转、含蓄地流露自己。大帅的意思,他又望望张作霖,说:"趁着徐树铮边防军的溃败,西北边陲的空虚,咱们必须马上派兵占领下来......"
"对!就得这样做。"张作霖不等杨宇霆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决定:"我已经想了个方案,现在请大家商量:我军分三路,立即进军察哈尔、热河、绥远。我任命张景惠为察哈尔都统,统辖内蒙、外蒙;任命汲金纯为热河都统,驻扎承德;绥远马福祥已派代表来谈归顺问题,他虽然不是咱老奉的内码,人家想归咱了,绥远都统我想还请他当着,咱们有大兵压着境,料他也不会反了。你们看如何?"
大家都明白了,这哪里还用什么商量,已经成为命令了·,何况这命令也是大多数人想到的,便齐声称"好!执行大帅命令!"有的人还吐了几句奉承张作霖"高瞻远瞩,有王者胸襟"的话。张作霖又笑着说:"好,好!现在各作准备,我立即发出正式命令!"
张作霖势力雄厚,又是胜利之师,国中谁人不知他厉害!大总统徐世昌一看张作霖把边境的省区统领都委派好了,并且已经派出了自己的军队,虽然十分生气,但也不敢指责,只好以总统名义补了一纸命令,把张作霖独自决定的事情变成政府认定并且任命的正式公事,私盐成了官盐。同时又给张作霖头上加了一顶"蒙疆经略使"的官衔。张作霖这个东北王一下子连大西北也管辖住了。
吴佩孚对于张作霖在北京抢收军械,已是怒火三尺,现在见他不声不响地又夺去了察、热、绥三地区,连蒙疆也抢入腰包,他忌恨而又眼红的原来小扇子徐树铮的地盘全落入张作霖之手,怎能不怒火上再泼一桶油。"好你个土匪张作霖,钱权地盘你一起抓了!好吧,你抓你的北方,我抓我的南方,咱们就较量一番吧。"于是,吴佩孚从他的根据地河南起,湖北、湖南、广西、四以至云贵他都插进手。
正是吴佩孚兴致勃勃地抓南方大权的时候,江苏军务帮办、现在代理江苏督军职权的齐燮元来到北京吴佩孚的公馆,说"有大事一定要见吴巡阅副使"。吴佩孚心里一跳:"他,齐燮元,齐抚万?他怎么这时来见我?"人既来了,得接待。吴佩孚一边传"请!"一边在小客厅敬候。
齐燮元由吴的副官引进来,见了吴佩孚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而后说:"江苏军务帮办齐燮元问候子玉将军。"
吴佩孚"热情"迎接着他,让入客座,便说:"听说抚万将军业已就任江苏督军,子玉为之正高兴呢!"
"抚万正为此事来拜将军。"齐燮元把刚刚沾椅子的屁股又抬起来,说:"说句真心话,当今中国,最令抚万敬佩的,唯子玉将军!抚万终日思索,中国之安危,子玉将军是举足轻重的。因而,抚万久有心愿,若能在将军麾下听从驱使,终生愿足......"
听着这肉麻的奉承话,吴佩孚反而警惕了。"这个齐燮元原来是倾向张作霖的,虽对直有好感,并无真实行动。他究竟是一副什么面孔?我得探探他,别是张作霖打入我家院中来的奸细吧?"这么想着,他便淡淡地一笑说:"齐将军,雨帅待你颇厚!目下正是他兴旺发达之际。军威大震,又有了蒙疆,就连我等,也无不猛生攀附之念。我这里虽还有一副架子,其实中干得很。有朝一日,怕是要请将军在雨帅面前美言一二呢!"
齐燮元见吴佩孚对他有疑心,便先叹了声气,说:"子玉将军误会了,抚万即使愚味,也不会永久弃诗书之理而庸附绿林。张雨亭不失为一将,但论帅才,他已精惫力竭;想将来作为人王地主,怕这样的梦他也不知该怎么做。燕雀有时也会飞得很快、很高,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有鸿鹄之志!抚万久慕将军大才,却见将军不过燕雀之腹。告辞了!"说罢,起身要走。
吴佩孚惊讶了:"原来齐燮元投归是一片真一严忙走过去,双手抱拳拦住了。"抚万将军莫误会,子玉也有子玉的苦衷......"吴佩孚略提了提此番直奉联合以及战后状态,叹息不已,连连摇头。齐燮元重又坐下,方又转入前番话题。
齐燮元,字抚万,河北宁河(今天津)人,北洋武备学堂出身。辛亥革命之后,以师长身份出任江苏军务督办。此时的江苏督军是李纯,冯国璋的老部下,北洋老牌军阀之一,督苏多年,且又兼理长江巡阅使,势力颇大,被世人称作长江三督领袖的。在刚刚结束的直皖战争中,李纯本该为曹吴大助一臂。可是,为了保自己,他只虚张声势一番,并无力出。固而,不仅赃未分到,吴佩孚却对他产生了怀疑。正待寻机驱走他换一个心腹,尚未下手,李纯突然暴死,江苏督军这个实缺便由齐燮元代理。
齐燮元原是李纯的心腹,中将师长,年富力强,更擅于权谋,很得李的重用。实际上,早已握了江苏兵权。这位齐帮办也是权心较重的人。他对他的李大帅,表是恭顺,心中早已萌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也该着齐帮办良机天降,正是风平浪静之际,李纯突然死了--当时,李纯之死,是掀起了好大一场风波的,社会舆论哗然,死因传出种种。但归根起来,比较统一的传言,是因他刚从苏州妓院领出的三妾苏秋月的花柳案所致。李纯一妻三妾,第三位苏小妾年轻漂亮,进门不久,便与李的一位姓韩的副官有暖味关系。事不慎,却被李督军撞上。这位武将当即拔出手枪,要宰了这个副官。苏秋月冲去阻拦,枪响时,枪口猛转,打死了自己。此时,齐帮办正在帅府打牌,闻讯出来查办此事,猛然问灵机大动,逼迫着这对情夫情妇共同编造了一份李督军"自杀遗嘱"。遗嘱上自然摆了一片"理由",但有一条所属却明明白白,那就是"我死之后,由军务帮办齐燮元代理督军职务,督军署要立即向中央保举,请国务院明令齐燮元继任"等语。人既已死,谁人还再追究那段花柳案呢?但是否有这份"遗嘱"?却不能不众说纷纭。齐燮元怕出意外,忙命他的堂弟、旅长齐燮洪率一团精兵将督军署封锁包围,一方面四处活动,既要掩人耳目,又为自己晋升周游。
齐燮元本来是倾向奉张的,在占江苏督军席位这件事上,他以为张作霖会拉他一把。但是,张作霖却向国务院推荐了他亲家翁、刚获"特赦"的老牌长江巡阅使、复辟狂张勋出任江苏督军。这事不仅首先遭到吴佩孚的反对,也冷了齐燮元的心。圆滑的国务总理靳云鹏,凭着与张作霖、曹锟都有姻亲关系,双方都给情面,只好把此事暂时搁置下来。齐燮元等不得,又觉得奉张无望,便投到吴佩孚怀里。又赶上吴佩孚正注目江苏,所以一拍即合。
"这样吧。"吴佩孚说:"我明天即去见总理,你等好消息。"
果然,即在次日,国务院便决定任命齐燮元为江苏督军--无意间,不费吹灰之力,江苏地盘便并入直系"版图"了。
紧接着,吴佩孚软硬兼施,又收复了湖北、湖南、四。至此,吴佩孚雄踞洛阳,威名大震,成了他"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世,洛阳虎踞八方风雨会中州(康有为为吴佩孚五十寿送的寿联)"的鼎盛时期!
张作霖见吴佩孚垂手得了江苏,甚是心怀不忿,大发怨言,说:"肥肉尽让吴佩孚这王八羔子吞了,我只闹了片没有油水的蒙疆地区。"及见南方诸省尽附洛阳,更忍无可忍,迫不及待作出出征准备。他在自己辖区立即招兵买马,扩充队伍。奉系队伍很快由20万人扩大到30万人,他以10万人留守,以20万人出关与吴佩孚较量......
奉直两家剑拔弩张,均在各寻机会出动。此时的大总统徐世昌却坐卧不安,心事日重。亲奉的梁士诒取代了靳云鹏的国务总理,吴佩孚又是一大激怒;这位梁内阁一就职便赦免了徐树铮等一批战败的皖系骨干,吴佩孚再也忍耐不住了,首先对总统发出攻击,说他"继承了安福国会的衣钵",骂他是"五朝元老",呼他为"东海先生"。这无疑等于首先否认了徐世昌的大总统。其次,吴佩孚又活动另开国会,再选总统,同时大肆宣传"梁内阁卖国种种"。他坐阵洛阳,调动南方之兵,偷偷北上。徐世昌焦急了。
入夜之后,徐世昌披上狐皮大衣在室内踱步。"御膳房"送来的晚餐、另加上他的爱妾沈蓉做的滋补汤,全没有沾唇都让撤了下去。更反常的是,连那尊金黄锃亮的水烟袋他也不去摸它。掌灯许久之后,他忽然命人去找堂弟徐世章。
徐世章时任交通部次长,津浦铁路局局长,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物,常常为大总统出谋献策,为大总统解决了不少应急事。
徐世章来到徐世昌面前,轻轻地叫了声"五哥",便立在一旁。徐世昌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说:"世章,我想让你到奉天去一趟。"
徐世章对他眨眨眼,没有说话。
"是这样,"徐世昌明白地说:"吴子玉越来越越轨了,欺人太甚。外边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请奉军入关?!"徐世章惊讶了。他知道,直奉两家,均已弓在弦上,战火一触即发,张作霖大兵云集,正寻机入关。现在令其入关,岂不等于挑起战火!所以,惊讶之后,便一言不发。
徐世昌深深地叹息一声,又沉思许久,才说:"是的,调奉军入关,不是上策。但是,也只有这样做了。这口气难容、难吞呀!只好走一步说一步吧。"
徐世章还在眨着眼睛,一声不响。
"你一个人去如果不方便,还可以让秘书长吴芨荪陪你一起去。"徐世昌说:"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两人一道,也表示慎重。"徐世章知道事情无法变更,只好硬着头皮问:"何时动身?""今晚就走吧。"徐世昌说:"你去找吴芨荪。记住,轻装简从,切不可走漏消息。"
徐世章退出去了,徐世昌又追出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对张雨亭说,请他入关,主要是拱卫京师,起牵制作用,别无他意。军费问题,我可以厚助。"
徐世章一一答应,这才退去。
望着堂弟走出的背影,徐世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却不知是轻松了,还是心情更沉重了?
一场直奉之战,已经在无可避免之中。
大战之前,直奉双双开动智力,制造与自己有利之势,以争取民心,争取利势;张作霖所荐的梁士诒组阁之后,这位以"财神"著称的总理首先筹到一笔款项,发给京中文武官员,以稳人心;在抑制吴佩孚军饷的同时,向日本借款"赎回"了胶济铁路,改为中日合办;在军事方面,张作霖调集三个师、九个旅开到前线,在滦州、军粮城等地筹设兵站,备足辎重军械,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立即投入战斗。
直军吴佩孚在"静观"的同时,将分散在湘鄂之军火速北调,并发出通电,揭发梁内阁"与日本勾结"种种罪状,声称"如有敢以梁士诒借日款及共管铁路为是者,即为全国之公敌,凡我国人当共诛之。,,"要求梁内阁于七日之内下台。
住在保定的曹锟,心里很乱,曹对张作霖并无恶意,且又是姻亲,打起仗来,伤了和气,还不知有什么变故?但他又不得不附和吴佩孚。结果他还是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任命吴佩孚为总司令,张国镕为东路司令,王承斌为西路司令,冯玉祥为后方司令。立即开始军事行动。
张作霖把自己的军队命名为镇威军,自兼总司令,孙烈臣为副总司令,以"保卫京畿,,"为名,驱十五万大军开进关内,另派五万人作预备,......
直奉双方,积极备战,大总统的"息战"通电,象放一个不响的瞎屁一般,谁也没有注意。
张作霖仗着官兵气壮、装备优良,首先通电宣战--大战立即在长辛店、马厂、固安几线同时展开。
吴佩孚觉得奉军主力在西路,便亲赴长辛店指挥。大战伊始,火力便十分凶猛。奉军张景惠率一师兵马直迎上去,先令炮兵团排炮猛轰。刹那间,硝烟漫天,尘土飞扬,弹如雨下,血肉横飞!方粤十几里内一派草木枯焦,村庄塌倒。直军伤亡虽重却有进无退。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正是直军打得凶猛之际,背后奉军又上来两个混成旅支援,直军防不胜防,顿时一片大乱。吴佩孚看取胜不能,便立即撤回涿州固守。奉军占领良乡。
第一回合结束之后,双方指挥官均看到了长辛店一线之重要。吴佩孚决定由王承斌率部正面攻打长辛店,以牵制敌军,他自己率部从侧面去偷袭奉军军械弹药集中地--三家店。张作霖除确定原参战军防地不动外,又派邹芬师增援,并下死令:"你们丢了长辛店,就不必来见我!"
第二回合迅猛开展:吴佩孚偷袭三家店成功,正想转移,奉军发动前后两面夹攻,直军不得不立即撤退。吴佩孚和王承斌会合后再次发起猛攻......战地上,奉军伤亡甚重,战壕满尸,脱缰之马悲呼,直军又吹起冲锋号!张景惠虽奋起反击,终因伤亡太重,援军未到,而节节败北。他本人死守阵地,吐血晕倒,最后还是突围向芦沟桥撤去。
东路奉军由张学良、郭松龄率领,中级军官多为武备学堂出身,战士又经认真训练,战力很强。开战之后,先后占领了大城、青县、霸县等地。在一次攻坚战中张学良负伤,军队再无大进。加上张作相打得很糟,阵地渐渐失去,很快便溃不成军。最后长辛店失守。 。
长辛店失去,兵败如山。奉军纷纷向山海关方向撤退。张作霖亲去落垡督战,命督战队用机枪阻后,虽毙攻击无力的团、营长十多人,落垡仍被直军占去。张作霖败军只得顺滦河而下,及至退到山海关,已剩下无几了。
第一次直奉大战经过七天,便以奉张的失败而结束!为这场战争,张作霖准备了一年有余,出兵近20万。当他把残兵败将撤至山海关之后,张作霖心情特别懊丧,就象当年押上了"黑局"一样,几乎倾尽了家产!
直奉大战序幕拉开之时,大总统徐世昌有八九分把握认定奉军必胜。为此,他还迫不及待地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家庭式的宴会,来庆贺这场胜利。可是,正是他举杯的时候,战争结束的迅速和意外,令他目瞪口呆!消息传到总统府宴会厅时,他手中端着的那只从故宫御膳堂取来的汉白玉酒杯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也软瘫在太师椅子上--奉张一败,大总统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
晚上,徐世昌发高烧了。烧得他昏天迷地,说了许多令人咂舌的言语。次日黎明,他又迫不及待地把徐世章、吴芨荪找来,瞪着略带红肿的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办?事到如今你们看怎么办?"仿佛这个局面,便是他的堂弟和秘书长造成的,而今必须由他们俩人拿出挽回残局、走出困境的办法来。
徐世章低头默坐。吴芨荪只顾吸烟。大总统说的事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而他们到这里来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只等着大总统下逐客令,便告辞。
徐世昌急不可耐,他提了提噪门说:"说呀!你们说呀!到底怎么办才好!"
吴芨荪想表明一下自己的看法--他思索出了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请徐世昌通电下野!可是,徐世昌却不易做到:总统来之不易,他又刚愎自用、唯利是图,在未见"棺材"之前,大总统是不会"落泪"的。所以,这位圆滑的秘书长只对着总统的堂弟徐世章淡淡一笑,希望他能像往日一样,拿出一个锦囊妙计。
徐世章对秘书长回了一个尴尬的笑--他了解他的堂兄,此人无论惹出多大问题,是从不肯认输、不愿认错的。他想顺着堂兄的"惯性"发表个意见--战争是张作霖入关引起的,现在他虽然败出山海关了,应该承担战争责任。然而,徐世章立即想到后果,这是一个引火烧身的办法,世人会唾骂,张作霖会发难。因而,话到唇边他又咽了进去。
豪华的客厅中,依然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徐世昌望着这俩个敛如钉的属下,发怒了,他仍掉毡帽,敞开胸襟,两眼发直,口吐唾沫,气急败坏地说:"你们都默不作声,好像你们都是没事人,只有我罪责难逃,必须由我拿出办法来解决。那好,我拿意见。我决定了:当初周旋张曹吴关系,挑起这场战争的,是你徐世章和吴芨荪,去东北调兵,也是你徐世章和吴芨荪,你们俩人是罪魁祸首。只有杀了你们俩人,才能平息事态,才算以谢天下。"
"啊--?!"两人同时惊讶不已。
吴芨荪呆了,他觉得徐世昌会那样做。
徐世章惊慌了,他也觉得徐世昌会那样做。他跪着爬到徐世昌面前,大声哭喊着说:"五哥,五哥呀!你不能那样做。你的亲笔信还在张作霖手里,他会公布的。杀了我们,国人会骂你。我有个办法,你听我说说。"
徐世昌背过身,一声不响。
徐世章又说:"五哥,将来吴子玉对你发难,只会因为奉张入关。现在奉张败了,你何不下一道命令,免了张作霖本兼各职。把张作霖免了,矛盾自然缓解,事态就会平息......"
徐世昌毕竟是到了山穷水尽,再无退路的时候了,只要眼前能过得去,得过且过,明天杀头再说明天的。他沉默许久,便摇着手说:"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吧!"
不久,徐世昌以大总统名义连发四道命令:解散现任内阁,通缉梁士诒;
限奉军即日退出关外;
撤销张作霖本兼各职,听候查办;
任命吴俊升为奉天督军,袁金凯为奉天省长。
张作霖兵退山海关,正图谋如何挽回这一败局时,一见大总统命令,立即拍起桌子:"什么命令?他大总统算个屁!"骂着,把电令
通通焚烧,接着在山海关、滦州等地又布置了四道防线,并把损失较轻的李景林部放到第一线。
大总统对奉天的新任命,原来是吴佩孚的诡计,吴佩孚想从奉军内部制造矛盾,以分化瓦解。张作霖作了新布署之后,猛然觉察到了这个问题。"吴子玉好厉害!徐菊人好阴险!"既然人家把"刀"插入内部来了,张作霖决定先摸摸内部的底细。
张作霖对于袁金凯没放在心上,他认为他是摇羽毛扇的角色,无篡权大志,关键是吴俊升。于是,他想单独同吴俊升谈谈。正在踌躇之际,吴俊升专车来到山海关。张作霖心里一惊,匆忙亲去车站迎接。二人在军营坐定之后,张作霖即扳着脸说:"兄弟,你来得好快呀!如此交接大事,你也得容我略作准备......"
吴俊升紧张了:"大哥,你这是说哪里话?"
"这是正经话。"张作霖说:"大总统免了我的职,我也想早早交出去,兄弟你好早到奉天就职,安定民心。咱们是自家兄弟,你干总比别人干强!"
吴俊升"扑通"跪倒,急得满脸红紫,忙说:"大帅,你这不是骂我八代祖宗么,我靠你拉扯才进了黑龙江,才有今天,我报恩还来不及,怎能出面拆你的台呢?再说,他徐世昌是谁的大总统?北京是在耍鬼把戏,咱们不能再听他的了!"
"这么说......"张作霖点点头。
"大帅,你有肚量,天大的事都担得起。你想想,把我摆到奉天,顶不了几天就被人家挤走了。北京这帮狗杂种,心毒着呢,咱不能1 上当!"
"袁金凯那省长......"
"人家老袁是学问人,啥鬼把戏看不透?他让我回大帅,不理北1 京这一套。他正忙着活动省议会,看如何走下一步棋呢!"
"兄弟,"张作霖忙扶起吴俊升,说:"照你这么说,下一步我该......,"
"还犹豫啥?"吴俊升说:"大家保你坐东三省,咱干咱的!"
"好!他徐老五坐他北京的金銮殿,我张作霖坐我奉天的故宫,咱们各干各的吧!"
张作霖回到奉天,宣布东三省独立,发表了《东三省独立宣言》,与北京政府正式断绝关系,并宣布他已被"推选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作霖还特地发了一个通电:《告全国军民人等》。这份通电先发总统府。
徐世昌以为是张作霖服从他的命令发来的"孝忠书"呢,忙戴上花镜,一字一句看下去--
......自内阁问题发生以来,中央陷于无政府状态。作霖远处关外,不欲为若何举动。徐世昌派其弟世章及吴秘书长芨荪先后来奉,谓总统面谕,饬作霖率兵入关,以资镇慑。庶总统对于用人行政得自由处分。当服从命令,率师出关。后欲撤兵回防,徐又派徐吴两人再三挽留,并谓直军徒有虚名,无能为力。作霖与仲珊本系姻亲,岂忍相残,子玉情同袍泽,更非仇敌,苟非丧心病狂,何至兵戎相见。顾以总统之命,违心言战。自恨菲才,以致丧师失地。及明其真相,方知为人所利用,决计兵退滦州,出关自保。徐世昌又遣使来,劝我再战,一面以命令夺我职权,犹谓敷衍表面。此中诡谲,又复谁欺!徐世昌之为人,诡诈多端,唯利是图;臣事满清,欺其孤寡;辅翼项城,辜其所托;唆使张勋复辟,又从而剪除之;重用安福党人,又迫段氏下野;信任曹吴,又使作霖以兵铲除。作霖愚昧,为人所卖。自民国以来,屡次变乱,徐世昌坐收渔人之利。外间不察,误以为和事老人,不知其实为......
徐世昌尚未读完,即昏倒于地。
1922年6月2日,徐世昌不得不通电"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