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袖子擦着眼泪……”
奥列格·波尔德列夫,八岁。
现在是一名工匠。
这是个问题……怎么样更好一些呢——是回忆,还是忘记?也许,最好是沉默?许多年我都忘记了……
到塔什干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这是大后方。父亲作为专家被派遣到了那里。重工业工厂、轻工业工厂,都往那里搬迁。整个国家都转移到了后方。祖国的腹地。真好,国家这么大。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哥哥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牺牲了。我急切地想上前线,可是他们甚至不想让我进工厂上班,因为我还小。“你还差半年才十岁,”母亲摇着头说,“把这种幼稚的念头从脑子里扔出去吧。”父亲也皱着眉头说:“工厂不是幼儿园,要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你怎么干得了?!”
工厂生产地雷、炮弹、空投炸弹。少年们被允许从事磨光的工作……金属铸件需要手工进行磨光……工艺很简单——在高压下,矿砂从水龙带里流出来,温度高达一百五十摄氏度,砂粒很轻,从金属上飞溅起来,打在脸上,打在眼睛上,生疼生疼的。没有几个人能坚持超过一周的。这需要有坚强的性格。
但是在1943年……我刚满了十岁,父亲就把我带到了自己的身边。领到自己的第三车间,在这里焊接炸弹的导火管。
我们三个人一起工作:我、奥列格和瓦纽什卡,他们都比我大两岁。我们收集导火管,而亚可夫·米洛诺维奇·萨波日尼科夫(他的姓名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位出色的师傅,他的焊接技术非常棒。为了够到老虎钳,我们要爬到箱子上面,把导火管的接线盒夹住,用绞盘和丝锥把导火管内部的螺丝按要求分类。这活儿我们干得很熟练……也很快……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把保险丝装进箱子里。等装满了——再搬回原来的位置。箱子装得很满。分量很重,真的,大约有五十公斤,不过我们两个人就能搬动。我们尽量不去打扰亚可夫·米洛诺维奇,他干的是最精细的活儿,是责任最重大的工作——焊接!
最令人不舒服的——是电焊的弧光。你似乎尽量不去看那蓝色的电焊光,可是在十二个小时内你总会不由自主地瞄一眼,眼睛被这亮光刺痛得就像进了沙子。你怎么揉也不管用。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由于为电焊供电的发电机单调的轰鸣,或者单纯就是因为疲惫,有时候我们困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在深夜,想睡觉!真想睡觉啊!
如果亚可夫·米洛诺维奇看到,只要稍微有点可能,他就让我们去休息片刻,他命令道:
“齐步走,到电焊条车间去!”
其实不用他劝:整个工厂里再没有比那个角落更舒服、更温暖的地方了,在那里我们用热风来烘干电焊条。我们倒在温暖的木地板上,瞬间就睡死过去了。过十五分钟,亚可夫·米洛诺维奇就会走进电焊条车间,把我们叫醒。
有一次,我醒了,比他叫我们要醒得早一些。我看见:亚沙叔叔看着我们,拖延着时间。他在用袖子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