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从蒙巴那斯出发去参战(一) 战时的艺术家食堂
在蒙巴那斯我们有一些艺术家食堂,是它们使人们暂时地忘记民族的痛苦及其他。
马克斯·雅各布
巴黎处于战争时期,食品定量配给,巴黎正在遭受着贫困与饥寒的折磨。人们缺衣少食。大街上的路灯和汽车车灯黯淡。家家户户的玻璃窗户上贴着胶布,预防被敌机轰炸震碎。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暗、平淡、乏味、毫无生机的气氛之中。人们必须适应新形势,接受新现实,养成新习惯。民众也开始缺少粮食,各个阶层的人们都深深地体会到了向来属于穷人的命运:生活仅仅是消化道,整天为吃饭奔波,但口袋中的钱也仅够NFDA4口:一份蔬菜牛肉汤15个苏一个苏相当于现在的五个生丁。,一份菠菜13个苏,一斤梨两个苏,一块巧克力一个苏……
战争中断了生活在巴黎的外国艺术家们的粮食供应。商人们离开了城市,画廊全部关门,从国外给某些艺术家的汇款无法进入法国,必须耐心等待许久方可获得一些冬天取暖用的煤球。罗丹本人不得不在病榻上挨冻,因为无人想到为他供应燃料让他早日康复。
然而,艺术家们之间互相帮助,这是老传统。从前已经有凯博特用为他们购买画布、组织展览会和送钱给莫奈、毕沙罗及雷诺阿的方式支持印象派。20世纪初,巴黎的俄罗斯人组织义演舞会帮助他们当中的穷人。1913年,萨尔蒙、比利和瓦尔诺在《诗歌和散文》杂志上宣布创建文学互助社,为无生活来源的作家们募集基金。从1914年起,马克斯·雅各布在他位于蒙马特尔的加布里埃尔街的住处经常写信给上了前线的朋友,向他们通报消息。他也经常收到前线的消息,然后他将这些消息转告在后方的所有朋友。1915年,诗人(马克斯·雅各布)也为在法国南方饥寒交迫,并且患结核病的意大利画家吉诺·塞韦里尼组织了捐款活动,并将捐到的款项汇给他。马克斯·雅各布的亲密朋友西班牙人奥尔蒂兹·扎拉特(同马克斯一样,扎拉特也曾经看见耶稣出现在他住处的墙壁上)也一样:当他发现莫迪利阿尼在画室失去知觉时,他毫不犹豫地打鼓集合朋友们将画家送往意大利的家中治疗。
在蒙巴那斯为艺术家们准备了一些食堂,由市政府给予补贴。玛丽·瓦西里耶夫在她居住的梅纳街也为艺术家们办了一家食堂。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那里经常能够见到长期居住在蒙巴那斯的艺术家、“洗衣船”的艺术家、接受捐助的人、战争期间乃至战后的许多显赫人物。
玛丽·瓦西里耶夫是俄罗斯人。在莫斯科结束绘画专业学习之后,到意大利逗留了一段时间,最后于1912年来到法国。她曾经短期跟马蒂斯学艺,后来在梅纳街开办一所绘画专门学校。尤吉·德斯诺斯曾经说:玛丽·瓦西里耶夫刚来到法国几个星期后的一天,她正在一条长凳上休息,不远处有一位穿着整齐、彬彬有礼、不引人注目的老先生时而拉小提琴,时而作画,而且手艺不凡,这引起了玛丽的注意。接着,老先生就向玛丽提出要娶她。他叫亨利·卢梭,比姑娘大40岁,是巴黎市商品入市征税处公务员。
玛丽·瓦西里耶夫没有拒绝他的求婚。她在他的帮助下从事绘画和雕塑,为朋友们提供慷慨的帮助,例如开办艺术家食堂,使处于困境的艺术家们能够在这战争年代起码保持免于过凄惨的生活。
有传言说1914年之前,俄国皇后经常给玛丽·瓦西里耶夫汇寄卢布,反对上述说法的人又说有人见到过她在慕尼黑散发共产党的传单。于是在战争结束时,她被怀疑在为俄罗斯的布尔什维克工作。
由于玛丽·瓦西里耶夫的食堂占地为私人地产,可以不执行夜宵命令,整个蒙巴那斯都知道她的食堂。艺术家们频频推门进入这个食堂,晚上的欢乐聚会可以大大冲淡白天盛传她有变节行为给她造成的强大的思想与精神压力。
玛丽·瓦西里耶夫食堂的墙壁上挂满绘画作品:夏加尔、莱歇、莫迪利阿尼;地上铺着略显破损的地毯;搁物架上放着许多玛丽·瓦西里耶夫制作,将要卖给服装师保尔·普瓦雷或者塞纳河右岸资产阶级的毡绒娃娃头;到处是不配套的椅子、开口裂缝的靠垫以及从跳蚤市场捡来的几百件旧物品。
吧台后,玛丽同一个女厨正在忙着为客人们准备饭菜。共有两个灶台,一个用煤气,一个用酒精。她们为每人准备一碗菜粥,价值十来个生丁,有时供一份甜点。最富有的人可以另加一杯酒、三枝普通香烟。
人们吃着喝着,弹着吉他唱着,有的人时而也背诵几首诗。他们使用的语言五花八门:用俄语聊天、用匈牙利语欢呼、用所有的语言讲笑话。当警报响起时,他们的歌声更加响亮,希望能够以此掩盖他们的恐惧心理和即将降临的危险。
次日白天,画家们到多姆或罗童德酒馆相聚。因为那里暖和,他们可以一整天都泡在那里。在这两家酒馆,他们可以设法偷窃到一天内还需要吃的东西。老板利比翁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从不做声。在战前,他的顾客常把碟子、餐具装进背包或口袋带走。艺术家们在绘画创作中可以把它们派上用场,所以利比翁从不干预,只有在两点上他十分严厉:在他的酒馆内禁止女士摘去帽子,禁止男子打开乙醚瓶或可卡因袋吸毒。其余方面,利比翁老头是个老好人的典范。他下令服务员不得要求顾客增加消费,因为在食品短缺时期,哪怕一小块奶油也许就是一个人一顿饭的价钱。为什么那里供应奶油咖啡呢?因为这是穷人家的日常饮料:一口气喝完不好,只能放在杯中慢慢品尝,不贵,还热乎。人人都可以在暖暖和和的酒馆里愿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老板利比翁甚至还到烟草店排队,为艺术家们购买他们自己无法搞到的香烟。他喜欢他们,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们。他在蒙巴那斯的所作所为,正是弗雷德在蒙马特尔所为。
“洗衣船”的大部分画家和诗人都上了前线,留在巴黎的也都到利比翁酒馆去。原来在蒙马特尔一带居住和活动的艺术家们在利比翁酒馆发现蒙巴那斯艺术家的面孔,有些他们还认识。勃拉克、德朗、阿波利奈尔赴前方作战离开了巴黎,于是马克斯·雅各布、弗拉芒克、萨尔蒙和毕加索就成为大大缩小了的蒙马特尔拉维尼昂街阵线的代表。他们接触的以下艺术家即将控制瓦万大街,并且将它武装得与昨日的蒙马特尔山同样艳丽与同样富有:波兰人穆瓦兹·基斯林、日本人藤田、意大利人莫迪利阿尼、瑞士人桑德拉斯和立陶宛人苏丁……对仍然在巴黎的人、休假军人、退役军人、正在休康复假的军人来说,跨进罗童德酒馆的门,感到心情特别的舒畅,就好像将马恩战役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法国东北部的马恩省境内进行的两个重大战役。战场上的敌人追击到了世界的边缘那样令他们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