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凶犯
“噢……我的……上帝。”
不过,这座地下堡垒可不是什么神赐之物,而是人工建造的。有人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为它配备好所有生活必需品,包括电力、自来水和换气装置。怎么会有人想要住在地下,远离阳光与新鲜空气?萨蒂觉得不可思议。
她提心吊胆地向前迈出一步,靠着一张室内隔板审视着眼前古怪的一切。地堡里的每一面墙上都覆盖着木质嵌板,柔和的灯光在室内营造出温暖舒适的感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里空空荡荡没什么家具,除了清一色的棕灰色调,没有别的色彩。房间的另一端还有一扇闪光的金属门,门附近的开放式厨房里摆着一张小牌桌和三把带靠垫的椅子。房间正中有一张扶手上缠胶带的驼色皮躺椅,椅子正对一张野餐桌,桌子上并排放着电视机和微波炉。
萨蒂皱起眉头。“我们该看哪一个?电视还是微波炉?”
她再往里走,在隔板后面看到了书桌、座椅、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旁边的门敞开着,里面是一个带淋浴间的小厕所。
“家里该有的都有了。”萨蒂觉得难以置信。
可还少了点什么。
没有一件玩具,一本图画书,根本不像是有孩子住的地方。
萨蒂警惕地向房间另一端的那扇门靠近。走到门口她停下来闻了闻,一股辛辣的烟味呛得她直缩鼻子。
“这是我们家的前门。”粉色阿什莉说。
萨蒂又发现一扇门,一扇和厨房边的墙壁融为一体的小窄门,门边上有一块字母键盘。
安保措施严密得不像是个家。
“那里面是什么?”萨蒂问。
“是地牢,”蓝色亚当说,“我们睡觉的地方。你——”
“那是父亲的卧室,”粉色阿什莉插嘴说,一边用手指着另一扇半掩在两个架子间的门,这大概是屋里的第四扇门。
萨蒂慢慢地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地堡里的各种怪异之处,这里面的精密复杂和宽阔的空间远超出她最初的想象。
“我不明白,”她说,“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下面?”
淡紫色阿什莉站出来。“这是我们的家。”
“但你们不该住这儿,不利于健康,你们得离开。”
“我们不能离开,”黄色亚当说,“他不允许。”
“谁?你爸爸?”
黄色亚当把萨蒂拉到书桌前,指着钉在电脑旁边那面墙上的一幅画像。萨蒂定睛一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失去控制。
是她自己画的。
雾魔。
萨蒂心中的谜团解开了——好像阳光逐退晨雾——而留给她的只有恐怖的真相。
她找到了雾魔,还有被他绑架的孩子们。
萨蒂把手电筒放在书桌上,盯着画像周围的剪报看。褪色的照片上,孩子们也在看着萨蒂。每个孩子都用红色水笔圈出来,他们的名字都在上面,在新闻标题里,紧挨着是他们父母悲痛欲绝的面庞。
“噢,天哪!”萨蒂低声叫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她转身时,眼睛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萨姆。萨姆的照片紧挨着宣布他死亡的新闻,也被做了标记。
“我漂亮的小宝贝。”
要救萨姆已经太迟了,但还来得及救其他孩子。
萨蒂看着粉色阿什莉。“你叫玛丽娜·费舍尔。”
她又转向穿着浅绿色和淡紫色衣服的阿什莉。“你们是布兰妮·阿瑟顿和金宝·莱文。”
女孩们茫然地看着萨蒂。
“霍兰德·道斯、乔丹·贾里克和斯科蒂·麦金泰尔。”萨蒂指着穿深蓝色、黄色和灰色衣服的男孩们补充道,惊愕得直摇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粉色阿什莉——玛丽娜——走上前来。“我们不能说,父亲让我们发过誓。他说要是我们敢把真名说出去,他就宰了我们。”
“要是我们敢逃跑,也是同样下场。”霍兰德补充说,“父亲说他会把我们抓回来,像对另一个男孩一样剁了我们。”
金宝双手抱在胸前,沉着脸说:“父亲不会伤害我们的,他爱我们。”
起初,这种袒护的话让萨蒂觉得相当古怪,特别是它出自一个被绑架了三年的女孩之口。后来萨蒂想起来,人质对劫匪产生情感并不稀奇。这种现象有个专门的名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佩蒂·赫斯特与伊丽莎白·斯马特都是这个样子。
更多拼图的碎片归位了,萨蒂恨自己没有尽早拼好这幅拼图。真正的亚当和阿什莉死于一场火灾,他们父亲脸上丑陋的疤痕——不是麻子脸——正是这场火灾留下来的。
“这个男人,”萨蒂手指着画像说,“将你们从家中、从父母身边抢走。”她的目光又回到剪报上。
八岁的金宝和六岁的乔丹是雾魔最早绑架的两个孩子,时间是2003年4月。布兰妮和斯科蒂是在第二年的4月。去年是玛丽娜和霍兰德,今年是萨姆和……“等一下!”萨蒂抓着玛丽娜的手臂问,“科特妮在哪?”
“我们不知道,”女孩说,“她偷偷跑掉了。”
“什么时候?”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她还带走了亚当。”
萨蒂摇摇脑袋。“什么?”
“另一个亚当,”布兰妮说,“科特妮带上他跑了。”
萨蒂完全被弄糊涂了。“什么另一个亚当?”
霍兰德指指墙上的照片。“他。”
萨蒂昏厥过去。
身旁晃动的人影渐渐清晰,萨蒂呻吟了一声。等她能看清楚周围,只见六张忧虑的小脸一齐向下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萨蒂的声音很虚弱。
“你晕过去了。”金宝说,“在看到照片之后。”
萨蒂抓住霍兰德的手。“我晕倒之前,你说了什么?”她来到萨姆的照片跟前。“你说他是——”
“科特妮带着他跑了。”玛丽娜插话说。
“照片上的这个男孩?”萨蒂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那个男孩。他从来不说话。”
萨蒂心头一紧。“就在几天前?”
“是啊。”
萨姆死了,萨蒂的理智告诉自己,她亲眼看见那辆汽车爆炸。
可你从来不相信萨姆真的死了。
“沙基现在在哪里,玛丽娜?”
“父亲又出去找他们了。”
萨蒂松开霍兰德的手。“我们必须先回我的小屋,再打电话报警。”
而且我还要找到萨姆。
“赶在他之前。”乔丹轻声说。
毫无征兆地,远处那扇门后面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声音在看不见的台阶上回响。每走一步,声音都变得更具威胁。
“他来了!”大舌头的霍兰德说。
“快走,”萨蒂催促道,“从木梯上去。”
“我们跟在你后面。”玛丽娜说。
萨蒂顾不上从出口的活板门飘进来的细雨,两步并作一步往上爬。
“小心!”萨蒂提醒孩子们,“台阶很滑。”
爬到一半,萨蒂想起手电筒还落在下面。要不是孩子们的安危催促她朝着头顶上微弱的亮光继续前进,她几乎要折回去找。
“我们就要到了。”
一爬到湿滑的草地上,萨蒂就转过身,向后面的第一个孩子伸出手臂。“赶快!”
洞里面一片沉寂。
“玛丽娜!霍兰德!你们在哪?”
没有回答。
萨蒂开始颤抖。
难道雾魔——沙基——发现了他们要逃跑?自己是不是把孩子们丢给一个杀人魔头了?
萨蒂胃里在盘结翻搅。“好好想想,萨蒂!”
要是沙基抓住了孩子,她是不可能迫使沙基释放他们的。她只能先不管孩子们,回到小屋去报警。
“谁在上面?”
一听到男人的吼声,萨蒂开始拼命地跑。她冲过树林,凭感觉寻找方向,试着回忆和孩子们一起走过的路。但在黑暗中,四周都是一个样子。
“你得往河边跑。”她气喘吁吁地说。
萨蒂在树木与灌木丛间钻来钻去,不时停下来倾听水流的声音,但除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她什么也没听到。
“帮帮我,”她轻声抽泣起来,“我要救出他们。”
一丝闪光引导萨蒂走出树林。她一闯出树林,就扑到河边被雨水淋湿的石头上,长出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生怕沙基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萨蒂面对着河流,在右边几米外找到了石块桥。但眼前有个大问题,凯米瑞河涨得很快,好几块石板都没在水里了,石板间水流湍急。
“上帝啊。”她低声喊了起来。
萨蒂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好踏到第一块湿滑的石板上面。她用一只脚在水中试探着下一块石板,冰冷的河水灌进高帮保暖靴里,萨蒂禁不住大叫一声。她找到了石头,迈步向前。在试探第三块石板时,萨蒂开始打晃。“稳住,萨蒂。”她展开双臂保持平衡,跳上下一块石板。
还有四块……不知在什么地方。
萨蒂观察着水面。“你在哪呢?”
萨蒂的靴子踩到坚固的东西,于是她继续向前,此时水已经没到小腿肚了。
“还有两块。”
但这次萨蒂没成功。她估算错误,一只脚滑到两块石板间,整个人落入刺骨的水中。水流将她往下冲,她双臂不停扑腾着,以保持脑袋露在水面上。河流从四面八方冲击着萨蒂,将她抛来抛去,好像她只不过是一块枯木。
接着萨蒂的脑袋沉入水中。
惊慌失措中,萨蒂吞了一嘴砂子。她在水中不停乱抓、咳嗽、呛水,后来终于挣扎出水面,吸进一腔空气。她的头发都贴到脸上,她伸手把它们拨开。水流一路把萨蒂冲向下游,她只能艰难地斜着游向岸边。
前方,有什么在月光下闪着光。
是无穷木屋的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