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礼物
【俄】马克斯·沃洛维克
天已经亮了,我和一个叫索妮娅的女孩儿又云雨了一番后,她穿上衣服起身告辞了。我继续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后来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把我冻醒了。原来是房间的窗户被人打碎了。
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中还有一块石头,石头旁边有一张小纸条。我拾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把艾滋病传染给了你,看你现在怎么办?”
“这是谁干的?开什么玩笑啊!”我刚看完时并没当回事,但躺到床上后越想越害怕。我急忙起身进了洗澡间,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这并没能消除我的恐惧。我再次回到床上时,早就没了睡意。纸条上那句话在我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了一家饭店里,或者是一个高档咖啡厅里,也许现在只有鬼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了。我什么胃口也没有,只想喝个酩酊大醉!一杯杯啤酒下肚后,我才好像暂时忘却了即将到来的死神。
说来也巧,我的朋友德姆不知怎么也来到了这里。德姆先挨着我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东西。后来他建议我去一趟卫生间,说完他就陪着我一起去了。
我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睡了过去。我梦见我已经上了天堂。我的眼前是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一群雪白的小天使在我周围飞来飞去,还邀请我和他们一起飞翔……有人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渐渐醒了过来。
原来是德姆,他还站在我身旁。他告诉我说,保安限我们在十分钟内离开饭店,否则他们就报警。德姆连拖带拽地把我搀到了街上。外面很冷,雪花不时地飘落到我们的脸上。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五年?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发病?也许很快就有人研究出治疗这种病的方法来了?我还能活到那一天吗?德姆还什么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他?应该告诉他一声,让他好自为之。要不,说不定这种灾难哪天也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于是我停下脚步,艰难地说:
“德姆,我传染上了艾滋病。”
“你说什么?你传染上了艾滋病?”
“对。”
“什么时候传染上的?”
这个问题问得多愚蠢。什么时候传染上的有什么区别呢?
“今天。”
“那你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
“别开玩笑了。你是喝多了,脑子里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德姆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没开玩笑。索妮娅昨天晚上留在我那儿过夜了。”
“就是昨天我看见的那个和你在一起的索妮娅吗?”
“对。”
“她后来扔进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把艾滋病传染给了你,看你现在怎么办?’”
德姆还是不相信,继续安慰我说:“也许她是和你开玩笑呢。那你这不是白白自己折磨自己吗?”
“她在开玩笑?但愿吧。我要是现在找到她,恨不得……”可我心里真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下午的时候,我们才回到了我的家。家里的一切照旧,那扇打碎的窗户、那块石头、那张纸条、还有那张凌乱的床,都还是我出门时的样子。房间里冷飕飕的。德姆进厨房弄茶去了。我钻进了早就已经凉透了的被窝。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
“是你吗?我是索妮娅。听出来了吗?”
“听出来了……”
接着是一阵嘟嘟的断线的声音。这条该死的母狗!她准是想看看我死没死呢,看看我知道被传染上艾滋病后是什么样子。现在她肯定在电话那头狂笑呢!可现在她到底在哪儿呢?
德姆进来了,他马上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了。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对不起。刚才电话断线了。”索妮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是常事。”我强装镇定。
“咱们今天见个面好不好?”
“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地问。
“纸条?什么纸条?”
“和石头一起扔进来的那张纸条。”
“怎么连石头也出来了。你怎么了?没睡好觉怎么的?”
“我睡得挺好。你等一下。”
我用一只手挡住了听筒说:“德姆,她装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她玩你呢。你约她来一趟,或者约个什么地方见一面。你先稳住她,别让她跑了。”
我把手从听筒上移开后说:“喂!那你就来吧。我等着你。”
我放下电话后,对德姆说:“既然她现在主动要来,这事可能就不是她干的。而且我也觉得不应该是她干的。因为她离开后,我很长时间也没睡着。如果是她扔的石头,我肯定能听见,可我什么也没听见,这说明那块石头是在我睡熟后扔进来的。肯定是别人干的。可到底是谁干的呢?”
“你把我也弄糊涂了。那现在怎么办啊?”德姆也没了主意。
“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首先得弄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玩笑。”
“很可能是一个玩笑。可到底是谁在跟咱们开玩笑呢?”
傍晚的时候,索妮娅真的来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什么石头啊,纸条啊,艾滋病啊,可能是谁在跟我们开玩笑啊,等等,我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可索妮娅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因为这一旦不是玩笑的话,她也有可能被传染上。我们一夜未睡,最后,快到凌晨的时候,我们终于商量好了一起去化验。
我们按计划到了一家医疗所。好在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索妮娅、德姆和我都抽了血。我头晕目眩,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上了。德姆过来帮忙,他自己的化验单、我的、索妮娅的,都是他填的。他填单子的时候,我和索妮娅一直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一个星期后出结果。”有个人告诉我们说。
他们两个人后来那几天都住在我那儿了。渐渐地,我也平静了许多,甚至还看了几场足球赛。取化验结果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们又来到了那家医疗所。一个护士说了一句“请稍等”后就走了。
我望着头上白白的天花板,只有这时,我好像才清楚地意识到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了。几分钟后,也许一切都变了。我紧张得紧紧地抱住了索妮娅。德姆正在认真地研究着一份安全性行为的宣传画。
护士回来了,仔细打量着我们几个人问:“谁是柳宾·瓦洛佳?”
我闭上了眼睛,身上一阵阵发冷。
“你们都是阴性。”
我没病!万岁!
“除了你,瓦洛佳。你是阳性。对不起。我们要重新再化验一次……”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天啊!我真的得了艾滋病!可奇怪的是,索妮娅为什么没病呢?她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吗?
“你们一个星期后再来取结果。说不定这次化验结果有误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医疗所的。只记得一出门,索妮娅立刻就逃之夭夭了。是啊,谁愿意和一个艾滋病人在一起呢?而德姆真够朋友,留了下来,一直陪着我。而且他看上去甚至比我还难过。当天晚上,他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石头是他扔的。就在头一天,他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他和很多人睡过,他也说不清是谁把病传染给他的。他一夜未睡,第二天早晨就来找我。正在这时,索妮娅从我家里出来了,于是他就改变了主意,扔了块石头和纸条。在医疗所里,他在我的化验单上写上了他的名字,在他的化验单上写上了我的名字。我当时已经意识模糊,可这个家伙的脑袋居然还很清醒。
他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真想掐死他。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击晕了,手脚不听使唤,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见你的鬼去吧!”我愤怒到了极点。
“瓦洛佳,你听我说……”
“闭嘴,你这个浑蛋。你既然早就知道是你得了艾滋病,可你竟然……”
“你这个傻瓜。你真的不明白吗?你想想,你会继续活着!活着!”
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我的朋友德姆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他让我体验到了对死亡的恐惧,是他教会了我珍惜生命。斯人已逝,我还活着。谢谢你,我在九泉之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