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说是十分美丽,但眉眼却秀气不俗,气派又大方又尊贵。身体长得修短合度,所穿的衣服又非常称身,且正因为那点绿肥红瘦的暮春风度,使人在第一面后,就留下一个不易忘掉的良好印象。
沈从文
初八的月亮圆了一半,很早就悬到天空中。傍了××省边境由南而北的横断山脉长岭脚下,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残余种族聚集的山寨。他们用另一种言语,用另一种习惯,用另一种梦,生活到这个世界一隅,已经有了许多年。当这松杉挺茂嘉树四合的山寨,以及寨前大地平原,整个为黄昏占领了以后,从山头那个青石碉堡向下望去,月光淡淡的洒满了各处,如一首富于光色和谐雅丽的诗歌。山寨中,树林角上,平田的一隅,各处有新收的稻草积,以及白木作成的谷仓。各处有火光,飘扬着快乐的火焰,且隐隐的听得着人语声,望得着火光附近有人影走动。官道上有马项铃清亮细碎的声音,有牛项下铜铎沉静庄严的声音。从田中回去的种田人,从乡场上回家的小商人,家中莫不有一个温和的脸儿等候在大门外,厨房中莫不预备得有热腾腾的饭菜与用瓦罐炖热的烧酒。
沈从文
因为生存的枯寂烦恼,我自觉写男女关系时仿佛比写其他文章还相宜。对于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写这问题,可没有和我平时创作的态度两样,在男女因情感所起冲突中,我只尽我的观察,理解,解释这必然的发展变化。我并不在几个角色中有意加以责备或袒护的成见,我似乎也不应当有。我并不如据说在国内称为批评家权威辈说的成心在那里赞美情欲或讥讽绅士。只是以我的客观态度描写一切现实,而内中人物在我是无爱憎的。倘若还有人还要把这个引为同道或异端,想以他个人的趣味作我文章的尺度,我觉得这人是在极其可笑情形中白费了他的气力,实在为他可惜。因为我这作品并不是为等待这些毁誉而写成,我劝他还是去介绍他熟人一本新著,得到认可和赞许的机会可多一点。我这种试验性的作品,说真话,还不值得批评!在技术上,我为我作品,似有说明必要的,是我自己先就觉得我走的路到近来越发与别人相远。与别人不同,这成败是不可知的,因为最好的批评家是时间。时间延展,虽其中免不了侥幸,但无论如何,把作品付之于时间,是比之付于现在由书业中大老板所支配指定的批评者手中为可靠的。既是后话可不题。至于目下,我得承认我工作是完全失败了。看到一般人,对于章回体看来不费脑力的作品感到倾心,我不承认我的失败是不行的。在许多近人名家作品中,对于他们的作品使我感到佩服的,是他们空话之多。他们真不愧为在那里创造理想中人物,不过似乎常常是理想过高,因此结果从这些作品中反映出人物都同平常人两样,虽然他们还自夸是高度写实,人的脸也象是用尺寸规画出来的,不走丝毫。因为把字数延长,他们就令每一个书中人都经常喋喋不休,说上一些没有关系的空话。因为有思想,他们有时就借一个厨子的口来说明国际联盟以及不下于国际联盟那么与二十世纪中国某公馆厨子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们想到革命,就写革命,想到恋爱非三角不行,本来只有两个,也就想方设法勉强再凑上一位。他们表现理想中人物的人格,却依赖这纸上的英雄独唱,毫不悭吝一切豪华美丽的言语,只以为一说出来一切问题就从作品中人物言谈行动上得到了正确解决。他们所谓抓着时代,在时代中产生时代作品,那种态度和方法,其实还是中国往日名士诗人即兴
沈从文
作者的小说创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描绘社会人生苦难,展示湘西健全的生命形态的小说。这些作品展开了一幅幅生气流溢的湘西生活画面,在这里,秀丽的山水与惊人的贫困相伴,勇敢纯朴的民性与野蛮愚昧并存,歌与哭、善与恶,美与丑相缠难分。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沈从文经由这一题材的开掘,为现代中国文学提供了一个从未有人描绘过的、多彩多姿的湘西世界,极大地丰富了上世纪二十年代鲁迅开创的乡土文学创作,并把现代抒情小说创作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沈从文
作者的小说创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描绘社会人生苦难,展示湘西健全的生命形态的小说。这些作品展开了一幅幅生气流溢的湘西生活画面,在这里,秀丽的山水与惊人的贫困相伴,勇敢纯朴的民性与野蛮愚昧并存,歌与哭、善与恶,美与丑相缠难分。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沈从文经由这一题材的开掘,为现代中国文学提供了一个从未有人描绘过的、多彩多姿的湘西世界,极大地丰富了上世纪二十年代鲁迅开创的乡土文学创作,并把现代抒情小说创作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沈从文
哈,看看背书轮到最小的福生来了,大家都高兴。虽说师母已在灶房烧了夜火,然而太阳还刚转黄色,爬到院中那木屏风头上不动,这可证明无论如何,放学后,还有两个时辰以上足供傩傩他们玩耍。呀,呀,呀,呀,昔——昔——昔孟——昔孟——呀,呀,呀,呀,昔孟——呀,呀,……昔孟母!先生拈了一下福生耳朵,生着照例对于这几个不能背书的孩子应有的那种气。求放学的心思,先生当然不及学生那么来得诚恳而热烈。然而他自己似乎也有一点儿发急,因背夜书还不到第二个时,师母就已进来向先生讨过烧火的纸煤子了。昔孟母,择——呀,呀,呀,择,择邻……择邻处!这声音是这样的严重,一个两个正预备夹书包离开这牢狱的小孩,给那最后一个处字,都震得屁股重贴上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