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李恪正背着手欣赏着满墙的字画,远远地就听见李泰的笑声传来:“哎呀,真是稀客呀!三哥,你有几年没到我这里来了吧?”李恪转过身来,李泰已经迈步进来,一把拉住了李恪的手,显得格外地热情洋溢。李恪一指琳琅满目的字画,笑着说道:“我说四弟呀,你把王府办成了文学馆,荟集天下文人骚客,站在长安城外都能闻到你这里的书香,我这只知使枪弄棒的粗人,平时怎敢来这里现眼呀。”

李泰摇着头说:“三哥取笑了,如今强敌未灭,正是三哥这样的英雄好汉大展宏图之时,我们这些读书人才是百无一用呀!”李恪一本正经地说道:“四弟此言差矣,我听说父皇曾经对好几个大臣说,他靠弓马打下了天下,读了你的《大唐文学馆序》以后才明白,治天下还得靠圣人之学呀!”李泰谦逊地说道:“那不过是父皇一时高兴,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李恪认真地说:“那可不是父皇随口说出来的,有些事情四弟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愚兄我可是听知情人说起过,当时父皇就准备下旨,让四弟到武德殿研读圣人的经书,每日与你对策治国之道。后来皇后娘娘、东宫还有长孙大人一齐使劲阻拦,父皇才不得不放弃此念。”

其实这件事情,李泰早就听和他交好的萧瑀嘀咕过,这次又听李恪说了一遍,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但是他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吗?我一向只知闭门读书,外面的事情着实知道得很少。”李恪做出一脸不平的样子:“你呀,真是把这圣人之学读到心里去了,不像有的人,父皇给他找过十几个大儒做老师,圣人的书念了不少,可圣人的教诲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呀!”

李泰看着李恪,一边琢磨着他的心思,一边问:“三哥说的是谁呀?”李恪伸手往东一指,愤愤地道:“四弟你那天不都看见了吗,父皇被围,太子死活就是不发兵呀,眼睁睁地看着马邑城被胡寇破了。”

李泰一脸惊讶:“什么,马邑城破了?”

李恪假装奇怪地道:“怎么,你连这都没听说?现在整个长安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儿!无风不起浪,这满城兵马,为的是什么,人家早就预备着改朝换代呢!”其实,李恪对马邑是否已经陷落并不能肯定,但他却把话说得气壮如牛,由不得李泰不信,李泰有些慌乱了,问道:“马邑破了,父皇呢?”

李恪满脸悲痛地说:“马邑不过一个弹丸小城,城破了,父皇又能怎样?到了这种时候,有句话我不能不说出口了,四弟你愿意听吗?”李泰掉下泪来:“父皇——唔唔——三哥,有什么你尽管说出来就是。”李恪突然一揖跪倒,恳切地说道:“请魏王取东宫而代之。”

李泰惊得挥身一抖,勃然色变:“三哥,我平素一直敬你是条敢作敢为的汉子,但你这句话可是大逆不道呀!”李恪大声说:“我大逆不道?人家害死父皇那又算什么?”李泰一愣,面露惊慌之色:“三哥,你小声点,外面可都是东宫的人马!”

李恪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大不了让他们拿了去跟父皇一道走。圣人之道第一位的是忠孝,他的做法,不忠不孝,有悖天理人伦,要是天下让他来执掌,高祖和父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唐江山,用不了多久就该亡了。请魏王务必顺天意而应人心,挑起这副担子来!”

李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恪,心里判断着他的虚实,伸出双手要扶他起来:“三哥,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嘛。”李恪却固执地坚持道:“魏王不接受我的请求,我怎么能起来?列祖列宗也不会答应呀。”李泰一脸为难地道:“就算东宫不肖,论才具,论胆识,取而代之的人也应该是三哥你呀。”说完,他偷眼观察着李恪的反应。

李恪假装诚恳地说:“四弟你不要再推辞了,别忘了我是前朝皇帝外孙,只这一条就最多只能做个牵马坠镫的角色。”李泰沉吟良久,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戴打动了,他装着有些忸怩地问李恪:“三哥,难得你这片胸襟呀!可是你看我行吗?”

李恪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嫡出,在亲王里又排在第一位,父皇对你又一直十分器重,你来挑头实在是众望所归,我今天只不过是把满朝文武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李泰担心东宫势力强大,这局面已经挽不回了!李恪告诉他,凡事总要讲个理,只要群臣一起呼应,只凭出卖马邑害死皇上一条,就可以把太子挡在那张龙椅之下!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李泰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去扶李恪。

李恪问:“魏王答应我的请求了?”李泰点了点头红着眼圈说:“列祖列宗在上,三哥又一片热忱,青雀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谁叫我们是李家的子孙呢。”李恪佯作热泪盈眶,朝天大喊道:“父皇,你看见了吗?儿臣们不会让你白死的!”李泰受了感染,居然也落下几滴泪来。

李恪的心里却在暗想,看来权万纪说得不错,这个老四平日里酸文假醋的,一脸君子之风,原来也在做着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