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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往前又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小院落的门口,那儿站着几个兵丁,太子妃就关在这个院子里。李世勣停了下来,李承乾自残的举动还让他心有余悸,他有些不放心,决定进去看一看。二人刚迈步走进院中,迎面一个小校正匆匆走了出来,和他们撞了个满怀,那小校见是李世勣,一脸慌张,李世勣扫了他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小校慌忙要将那小布包收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洪恩一把将那只小布包抢过来打开,里面赫然包着一只绣帕,绣着一朵海棠。李世勣脸色一变:“这是太子妃让你去送给什么人的吧?”小校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大帅饶命,小的原本在东宫六率当差,太子妃是小的旧主,小的见她连日思念太子,粒米未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接受其托付,打算将这绣帕传递给太子。请大帅重处小的罢,千万不要把事情禀报给陛下,使太子太子妃再受新累。”

李世勣斥道:“哼,知道事情传出去太子太子妃会受新累,你为何还这么做?”小校连连叩首:“小的糊涂,小的糊涂!”李世勣说道:“本帅姑念你对旧主有一份忠心,就不追究你了,此事以后不要对外人说起,不过,你就别在这儿干了,到左营去吧!”小校千恩万谢地退下。

李世勣包好罗帕塞入袖中走到院门口,稍一迟疑,抬腿走了进去,洪恩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跟了上来。走近一道月门前,一个站岗的士兵向李世勣拱手施礼:“大帅!”

李世勣小声问道:“太子妃呢?”士兵伸手往里一指答道:“在院子里坐着呢。”

李世勣慢慢走了进去,站在廊下抬眼一看,一袭白衣的海棠正坐在一棵海棠树下,望着在云中穿行的月亮,月光泻在海棠脸上。经历了这场巨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中含着无限的忧郁,反倒使得她透出一种楚楚怜人的美,特别是一头黑发,没有约束,从肩头泻下,李世勣的目光一落在上面,顿时就呆住了。

一只夜莺儿在枝头孤零零地鸣叫着,有片树叶从树上悠悠飘落,将海棠的目光从月亮吸引回来,她的视线追逐着那片海棠树叶,一直到它落在自己的足前,她伸出手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来放在手心里,一滴泪水落下,滴在了有些枯萎的叶片上。泪水漫过叶片上的脉络,感伤也漫过海棠的心头,她轻启朱唇,轻轻吟唱起一首闺中怨妇怀人的歌谣来,跟着父亲回长安经历过的一件一件事情在她眼中闪过,从与李承乾在海棠树下重逢,到迟德立为自己献身,再到李恪在自己身上的疯狂报复,再到触摸到凤冠的那一瞬。突然,秋风四起,吹动海棠的单薄衣袂和长发,海棠的歌声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把手臂抱在胸前,似乎在抵御寒意。

李世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天寒了,请太子妃回去休息吧。”海棠没有回头,轻声说道:“你一直在听我唱吧。”李世勣惊讶地道:“殿下早就看见了臣?”海棠望着月亮说道:“不,是听见的,这里这么安静,能听到落叶的声音,更何况将军的脚步?”

李世勣从袖中取出那只小包裹道:“这样东西是太子妃的吧。”海棠转过脸,看着那小包裹,脸上一惊,问道:“它怎么在将军手里?”李世勣正色道:“臣奉旨护卫太子和太子妃,当然要恪尽职守。”海棠凄然道:“一国的国储,连这么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哪怕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太子了,我也不会抛弃他,让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李世勣将包裹放到海棠面前的石桌上,认真地说道:“如果太子妃想让太子平平安安,就更不能越雷池一步。太子殿下现在本就一身是非,如果小心翼翼,或能遇难呈祥,要是再私下里与太子妃联络,万一又生出什么新的枝节来,岂不是害了他?”海棠一愣。李世勣转身离去,海棠叫了一声:“将军!”李世勣停下来问:“太子妃还有何吩咐?”海棠手捧绣帕柔声说道:“谢谢你。”李世勣稍一停顿,走了出去。

到了院门外,李世勣一脸怒意地对洪恩道:“这个院子有五十个人看守,那名小校接受了太子妃的指派,其他人居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怎么行?看来,左卫军的将佐必须来一次大的调整,不然迟早会出大事儿的。”洪恩在一旁道:“大帅是不是过虑了?不就是太子的一个旧部要给太子妃递一条绣帕吗?”李世勣白了洪恩一眼:“今儿个有人敢把太子妃的东西弄出去,你就敢保证明儿个不会有谁把人也弄出去?”

接着李世勣向洪恩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左卫军的将佐,有不少是侯君集的旧部,还有些是从东宫六率提拔起来的。从今儿个这件事上看得出来,忠于他们的大有人在。眼下朝廷怎么处置太子和侯君集还不知道,若是不重处他们还罢,万一真是给他们扣个谋逆的帽子,就难免有那等一身肝胆的死党站出来,拼着命把人救出去,那一来,可就是个天大的娄子呀!洪恩一惊,问道:“莫非大帅想收拾太子和侯君集的旧部?”李世勣说道:“今儿个见了这条绣帕,我这颗心就放不下来了,带了这么多年兵,别的不说,有一条我是弄明白了,不重视小的征兆,往往大祸就会临头!”

洪恩不无担心地道:“大帅所虑甚是,不过,朝局向来变幻莫测,别看皇上现在把这三位囚在这里,可他到底是个念旧的人,一向对太子胜过其他皇子,侯君集又舍命救过驾,一直是他的心爱之将。万一有朝一日圣心回转,网开一面,太子他们东山再起,您又该怎么办?”李世勣看了洪恩一眼,觉得他的提醒也有道理!琢磨了两天,这个行事一向圆熟的将军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那就是去见长孙无忌,向他讨个主意,毕竟太子是他那一枝上的,将来万一出现洪恩说的那种情况,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李世勣寻了个空闲,安排好营中的事务,径直到了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一听是李世勣来了,急忙亲自迎到二门,一把牵住他的手道:“懋功呀,这么些年了,你这是第一次到我府里来吧。”李世勣恭谦地说:“唉,末将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呀。外官进京办事,到大员家里走动,按规矩都该有礼数,长孙大人是个出了名的大清官,我李世勣空着手来心里过意不去,提着东西来,又怕叫大人骂回去,真是左右为难呀。”

李世勣的马屁拍得不露形色,长孙无忌听得高兴,纵声一笑:“将军多虑了,我长孙无忌从来不讲那些破规矩。你在长安恐怕还要待上一段日子,又没有家眷,往后没事儿只管来我这里坐坐吧。”李世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暗道,谁说你长孙大人不收礼,这一进门你不就收下了一顶高帽子吗?他嘴上却更加谦恭地道:“有大人这句钧旨,李世勣以后胆子就壮了,不过,您这儿出入的可都是王公显贵,我一个区区从二品武职,来多了,可就要给这堂堂的国舅府丢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