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算了结，叶十朋也从中悟出一个可笑的道理，这些个高冠博带，掌握着国家命运的朝臣们实在是很难共事，他们的行为倒是与平康坊的歌妓们有些相似，表面上说的与心中想的往往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而且忸忸怩怩，羞羞搭搭，让人好不难过。

当然，叶十朋也明白，姜皎的事情是解决了，他自己与宋璟的事还得有个交代才好。叶十朋可不想把自己的好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在宋璟府上的门房里，叶十朋从早上辰时一直等到午后申时，又给宋府的司阍偷偷地塞了一张十缗钱的兑票，这才得以见上宋大人一面。

“你是个混蛋、坏蛋。”

叶十朋心中暗自好笑，不知这位宋大人是不是活了五十多岁头一次讲粗话，混蛋和坏蛋这两个词他虽讲得有些生涩，但从当朝首相口中讲出来，确是有震聋发聩的效果。

“大人谬赞了，小人不混，只是有些糊涂罢了。另外，小人也当不起坏蛋这两个字，小人是个热心得有些过分的好人。”叶十朋现在知道了，对宋璟这样的人不能害怕，你越怕他越看不起你。你只有和他针锋相对地讲道理，只要你讲得有理，宋璟肚子里面那些圣贤的至理明言自然会帮你说话。另外，圣人不也曾讲过，“君子可欺之以方”么。叶十朋并不想欺骗宋璟，他只求为自己找回以往安稳的好日子。

“你教唆良家子弟博采败家，难道不是坏人？你妄图干预朝政，难道不是贼子？”宋璟的雷霆之怒如果是发在政事堂中，大唐几百个州县大约都会有所震动，只可惜，他今天面对的是叶十朋。

“这件事情大人千万莫要怪罪于我，”来这里之前，叶十朋特意请教了无尽藏院的老院主，对日前指控他的两项罪名他已经有了很好的说辞。“赌马球的事是上行下效，如果大人真能从上到下禁绝斗鸡、赌马这些事，东西两市的赌会不劳大人费心，小人保证让它消声匿迹。”

叶十朋这是将球踢给了皇上。见宋璟面上阴晴不定，叶十朋又道：“至于说道干预朝政，我叶十朋忠君爱国，苍天可鉴。我想，既然姜大人自己不想做权臣，总比让人把他挤兑成一个权臣，然后和大人作对要好得多吧？”

宋璟不得不承认叶十朋讲得有几他歪理，更重要的是，皇上在叶十朋的事情上态度相当暧昧，让人生疑。算了吧，自己要做的大事还很多，犯不上与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你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让宋璟吃惊的是，叶十朋竟表现得不卑不亢，他连个谢字也没讲，只是依着两人悬殊的地位，中规中矩地跪下行了一礼，便施施然地去了。

到了这里，叶十朋的这段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但在这里有必要把姜皎的命运向大家做个交代，否则这件史事就难免有一点缺憾。

姜皎兴高采烈地回归田园，谁也没有想到，只在三个月之后，皇上又将他召回了长安，担任秘书省的长官秘书监，与先前的殿中监同是从三品的大员。

又过了几年，到开元十年的时候，王皇后色衰爱弛，皇上专宠武惠妃。王皇后心中不满，对皇上语多不逊。为此，皇上与秘书监姜皎密议，欲以皇后无子这个借口废之。

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传言说姜皎将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于是，王皇后的妹夫嗣濮王李峤上书指斥姜皎，皇上大怒。中书令张嘉贞迎合圣意，给姜皎安了一个“妄谈休咎”的重罪，杖六十，流放钦州。他的弟弟吏部侍郎姜晦被贬为春州司马，亲友坐此事被斩和被流放的还有很多人。

《新唐书·姜皎传》中称：姜皎“流钦州，道病死，年五十”。我想，姜皎一定是悔恨交加而死，至于他悔什么，恨什么，不同心境的人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作者只是觉得姜皎死得有些莫句其妙，所以从故纸堆中捡出这件旧事，借了叶十朋的故事，与诸君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