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惊魂 第七节
五福嫂的脸上留下了侯氏用指甲抓出的长长的血痕,大堂内的所谓祭坛却被五福嫂打了个稀巴烂。
不过,这场可怕的争斗总算平息了下来,多心的手臂在劝阻力大无穷的五福嫂时被弄得青紫。但叶十朋却注意到,瘦小的多心手臂上的力量并不比五福嫂小,只是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肯显露出这一点来。
这客栈中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隐瞒着什么,只是他现在还没有看出卢嗣宗有什么秘密。叶十朋突然有些怀疑,这些人中,除了自己与如意,其他的人未必如他们表现出来的,仅仅是一种偶然的相遇,或是一种简单地过客关系。
他娘的,走到哪也不安生!叶十朋真是觉得不幸,他甚至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些杀人放火的烂事,都是因为他的出现而特意安排表演。
即使这房中再发生死人的事情,叶十朋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惊奇,因为,杀人者的目的到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
“你看。”如意手上的一片枯叶给了叶十朋一次真正的惊奇。
“从哪弄来的?”
“多心的背囊里,就是那种毒药吧?”如意有些自鸣得意。
应该早些对如意讲实情,否则这个莽撞的丫头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事来。他用严峻的口吻道:“这就是野葛,老何吃的毒药里有这一种,但是,真正毒死老何的却是另一种毒药,一种吃过之后立时便死的烈药。”
“多心的背囊里只有这个。”
“所以,多心想杀死卢嗣宗可以肯定了,但是,另外有人也想杀死他,而且非常心急。”
“那会是谁?”如意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小。
“这可不好猜了。也许是侯氏想要杀夫,也许是五福两口子谋财害命。也许是你,或者是我。”叶十朋见真的吓住了如意,方才笑道。“不管是谁干的,只有咱们两个知道有两个人想杀死卢嗣宗,他们自己并不清楚还有一个同伙。”
“那个行商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意的脑子转得很快。
“问得好。你快要出师了,等回到长安你就跟着我去巡街好了。”
“快说呀!”
“我在地窖里找到了一顶新竹笠。如果那顶竹笠是行商的,凶手必定就是五福夫妇。要想一下子打碎人头,非得有五福嫂的臂力不成。”
“真吓死我了。这里实在是危险。”事情一旦变得明朗起来,如意的恐惧反而转为一阵阵的兴奋。她参与过叶十朋的不少案子,每一件都凶险非常,而最后全部化险为夷,人犯被捉拿归案。
“你最好别太兴奋。”叶十朋自己却是心情沉重,他十分严肃地告戒如意。“关在这么一个鬼地方,没处躲没处藏的,比在城里要危险得多。你别到处乱闯,听到没有?”
“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
这是难捱的一天,在一阵急风骤雨中,天黑又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一股山洪裹挟着沙石从客栈的山墙外冲过,门前的百年老树与石块垒成的马厩转眼间就不见了。
“今天夜里要是再来这么一下,谁也活不成了。这也省得你杀我,我杀你地费力气。”晚饭时,叶十朋有意将这话讲给所有的人听,但是,每一个人都阴沉着脸,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人理会叶十朋的告诫。
不知不觉间,房间里似乎壁垒分明了起来。多心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改换了态度,小猫一般温顺地依偎在如意身旁,卢嗣宗夫妇与五福夫妇各踞长几的一头,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你们有什么仇怨我不管,我是个开店的,挣的是铜钱。”五福嫂终于率先讲话了。“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那一天,我这店里有的是酒肉,我想你们几位也不至于付不出店饭账。咱们就这么这过一天算一天。”
说话间,五福嫂的目光凛凛地扫过众人。“人死在我店里,大家伙都脱不了干系。反正已经死了两个了,我五福嫂向来不是怕事的人,有本事就接着来。”说着一推她男人。“还不上酒饭?大家伙吃饱了再拼个你死我活。”
五福嫂这话可以说是威胁,也可以称之为宣战。但侯氏没有搭腔,她是那种把功夫做在肚子里的人。
五福是个地道的店老板,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酒饭依旧丰盛。侯氏拿来祭坛的那只大公鸡如今被炖得汤浓肉嫩,端了上来;大片的肥腊肉蒸了山一样的一大盘,颤微微地像水晶一般透明;菜畦中劫后余生的几株青茶像宝物一样珍贵而精致;红滟滟的陈年老酒浓香袭人。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有什么事吃饱了好商量。”卢嗣宗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显出了几分阅历给人带来的沉稳。“叶兄,请!”一大碗酒下肚了。
每一个人都酒足饭饱,各自回房去了,连那只黑猫也不见了踪影。
五福藏在灶间的一笼鸡鸭里,却少了两只肥鸡,但人们的心思都在相互戒备上,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
“今晚会不会出事?”如意有些担心。
“没事瞎担心。”叶十朋躺在褥子上,连靴子也没脱,头下枕了一块半头砖。“那些混蛋们要犯事,你挡也挡不住。等着明早收尸抓凶手吧。”
“人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冤枉了?”一向心硬的如意此时不知怎么的,有些坐立不安。
“那是命。人还能违了天意?只要凶手跑不了就成。”叶十朋这是典型的捕快的想法,他们相信,人要犯罪是阻止不了的,最重要的是恶有恶报。
门上有人拍了两下,五福提着一只瓦壶走了进来。
“今儿个天冷,小的冲了壶饴糖水,喝碗去去寒。”说着,五福自己先倒了一碗喝下去。“人就怕遇上这事,你提防我,我提防你,到了没有好结果。”
“谢谢。”叶十朋笑了。“方才酒没吃够,再给我弄壶酒来。”
等五福送酒来时,糖水已被喝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