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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和病毒必有一战,现在正以人类的大溃败向前推演

葡萄酒窖改成的尸库可有灵异发生?比如僵尸和吸血鬼

袁再春思虑再三,终于批准罗纬芝进入酒窖尸库。清晨的袁再春不像夜晚时分那样苍老和多愁善感,恢复了科学强人的淡定和冷漠。他对罗纬芝说:“记住,你这是咎由自取。”

罗纬芝说:“您还可以换一个更形象的词儿。”

袁再春说:“什么?”

罗纬芝说:“飞蛾扑火。”

袁再春不喜欢在这种时刻还开玩笑,不接她的话茬,说:“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通知你。”

罗纬芝以前最害怕听不幸了,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对不幸的抵抗力大为增强。她说:“您请讲。我可以承担。”

袁再春说:“有专车和其它辅助人员,将你送到酒窖尸库。但当你进入尸库内部的时候,没有助手。你将一个人独自前往。”

“为什么呀?就我一个女生,四处都是死尸!”罗纬芝惊恐地大叫起来。她可以不怕花冠病毒毒素,但要一个人面对数不清的暴毙之人,太吓人了。

袁再春说:“所以,你可以后悔。趁现在我还没有把任何实质性的安排布置下去。你不是斗志昂扬在所不惜吗?那些人肯定是死了,那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恒温恒湿,没有小偷,没有强盗,没有歹徒,没有任何人间的罪行。有的只是病毒和死亡。你只要测量温度观察整体状况和一些数据,然后提交报告就行了。并不复杂。”袁再春用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布置着工作,他很希望藉此吓退罗纬芝,虽然从医学上讲,罗纬芝的工作项目是极其重要和有价值的。

罗纬芝哀求道:“就不能派人和我一道进去吗?哪怕一个人也行啊!”

袁再春说:“我可以派人。但我怕他们无谓地牺牲。他们体内没有你那种抗体,在高浓度的病毒环境内,一旦感染发病,生还之概率极低。你是自我请缨,责任自负。别人并没有提出这种冒死一战的要求,我虽然是总指挥,也不能贸然发出这种指令。”

罗纬芝说不出话来。是的,她可以反悔,可病毒不会反悔。人类和病毒必有一战,这一战目前以人类的大溃败而向前推演。如果整个人类灭绝了,你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过去常常钦羡战争年代,人们奋不顾身视死如归,以为那种机会一去不复返。现在,这种可能性也荣幸地降临在自己身上了。袁总说的很对,尸库中没有人世间的争斗与喧嚣,没有扒手没有流氓没有暴徒没有凶杀,有什么可怕呢?想到这里,她舔舔干燥的嘴唇,挺起胸膛,说:“我不反悔。”嘴唇干得像一块粗砂纸。人在非常紧张的时候,停止分泌胃液消化液等所有不甚紧需的液体。罗纬芝知道自己被吓得着实不轻。

袁再春不知道说什么好。从私人角度来说,他不希望罗纬芝冒死进窖。从科研的角度来说,必得有人探得第一手资料。事已至此,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的,他伸出骨节粗大的手,握着罗纬芝的小手,说:“姑娘,好好地回来。”

弄清真相有时候是必要而又饱含悲壮的事情。

罗纬芝到了酒窖。她以前来这里时,草木葱茏空气新鲜,一派旖旎田园风光。现在,山还是青的,水也依然秀丽。空气怎么样就没法说了,谁知道无所不在的花冠病毒是不是潜伏在看似透明甜美的空气中呢?实事求是说起来,田园风光倒是愈发明艳了。当地怕酒窖万一消毒不当病毒有所逸散,给附近农户带来危险,政府以种种理由将居民迁徙,封锁了道路。因少了人为的踩踏和袭扰,植被更加原始蓬勃而生机四射。

酒窖的大门紧闭。按了许久的铃,才有工作人员将大门打开。那是一个年青的工程师,步伐机敏干练,走路很快,仿佛穿一双无形军靴。自我介绍姓韩,他主要负责酒窖内的制冷和有关仪表的察看。

转为尸库的酒窖白天都很萧索,主要工作量全放在夜间。午夜最黑暗时分,从医院汇聚而来的尸体,像支流入海。因为这个酒窖是最先启用的,早已满载,所以现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很寂寥。工作集中在维护仪表和制冷设备的保障。

罗纬芝携带全套防化装备出发,回头对司机说:“你在外面等。”

司机是个中年人,面色苍白地说:“等多久?”

罗纬芝说:“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慢。总之等到我出来。”

前来接洽的韩工程师听了很不安,说:“您真的要进去啊?”

罗纬芝奇怪,说:“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没跟你说吗?”

韩工程师说:“只说可能要来人,没说就是今天,还是个女的啊!说真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罗纬芝说:“你这么讲可不对。里面要真是什么都没有,那倒好了。这里面住满了人。”

韩工程师哆嗦了一下说:“它们……不能算是人。”

罗纬芝想起了于增风,强烈纠正道:“怎么能说不是人!他们是人。”又问:“你没有进去过?”

韩工程师说:“我是这里都装满了以后才来的。刚开始住……住人……的时候,工作人员是要进去的。现在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监测仪表。只要温度正常,我们用不着进去。当然,若是制冷失常,我们第一时间就要进去。不过这种事情幸好从来没有发生过。”

罗纬芝不放心地追问:“里面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没有?”

韩工程师不甚明白,问:“您指的是什么?”

罗纬芝一边穿戴着沉重的防化服,一边说:“比如各种灵异事件?还魂显灵什么的?僵尸?吸血鬼?”

韩工程师释然道:“那倒从来没有过。人都冻得硬邦邦的,如同冷库的猪肉。就算是有灵魂,也变成玻璃了。不过,我还是劝您不要进去。”他态度万分恳切。

罗纬芝说:“为什么?”

韩工程师说:“在监视器里,你可以看到所有的情况。里面的温度在零下30度左右,人根本受不了。”

罗纬芝摇摇头说:“我不进去,如何能查看收集到第一手资料?这是我的任务啊,我必须进去。”

韩工程师看拦不住,只得作罢。叮嘱说:“你最多只能呆15分钟,然后必须出来。防化服虽然阻抗病毒有效,但是防寒功能很有限。时间长了,你会冻僵的。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在里面迷路,那样的话,就算我们冒死进去救你,若时间长了找不到你,你也会被冻成冰棍,凶多吉少。”说罢,他拿出一个小仪器,略作调整,郑重地交到罗纬芝手里,说:“这是报警器。一旦出现了异常情况,你就立刻报警。我们会在第一时间进去帮助你。只是我们穿戴防疫服需要时间,你务必要坚持住。但愿这一切不要发生。”

罗纬芝用穿戴了防化学服装的手掌拍拍他说:“我会活着出来的。你们安心等着吧。”

酒窖尸库的大门打开了,罗纬芝一个人走进。大门在她的身后无声地掩上了,将温暖的人间隔绝在外。为保持低温,酒窖中光线昏暗,亮度只需让监控设备上有所显示就够了。这里面的人,既不需要穿针引线,也不需要挑灯夜读,要那么亮干什么?

罗纬芝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习惯身披防化辎重的份量。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她的眼光还不适应周遭的昏暗,黑糊糊的,觉得到处都是尸身。定睛再看,才发现还要打开若干扇密闭门之后,才能一睹这里长驻民的真颜。制冷设备很到位,随着步履深入,温度越来越低,地面上凝结着厚重的冰霜,好像踏进了冰箱的冷冻室。森冷的空气逐渐穿透了防化服的隔层,把刺骨的冰冷钉入罗纬芝骨头缝。尽管怕的要死,膝盖开始发抖,还是要鼓起勇气向前。

随着最后一道密闭门的开启,罗纬芝终于站到了尸体窖的核心处。一眼看去,悠长隧道,无边无际。葡萄酒窖原来类似长城砖造型的内砌墙面,现在被一种极为光滑的壁材所替代,雪亮地反着光斑。隔着有点远,罗纬芝不能确定它是一种不锈钢还是特殊的工程塑料,抑或另外的未知高科技产品。总之,弯曲的弧度和穹隆状起伏的山体紧紧契合,几乎看不到任何缝隙,可能是为了彻底消毒的时候不会留死角,技艺高超。原来一排排摆放橡木桶的架子,则被全部移走了。按说尸体比储满了酒的橡木桶还要轻些,单从承重的角度来看,原有的架子或许也还可用,估计是因为粗糙的架子表面可能藏污纳垢,或是容易损坏尸体袋,故被淘汰。现在是用和酒窖天花墙壁同样的材料制作的,雪白坚固,整齐划一,有点像超市的货架,只是每一格要宽大很多。一层又一层,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的货物,就是死于花冠病毒感染者的尸体。

想当初她来过这里,红酒独有的甜中带酸的风情,衬托在橡木桶古老沉稳的暗香之上,那种浮动的华美,如同丝绸般柔曼飘舞。现在,这里黯哑钢硬,到处闪烁着金属般的冷洁,还有消毒药物的峻烈戾气。

罗纬芝刚开始一直不敢把目光投向林立的尸体架。她在狭长的走廊中蹑手蹑脚缓缓前行,好像怕吵醒了周围熟睡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意越来越浓。她不能分辨这是因为尸体窖深处温度更低,还是自己的恐惧越来越甚,让手脚冰凉。她站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前,那里挂着李元所赠的水晶吊坠。两把交叉的海盗剑,上缀有黑色水晶。在利剑的下方,有两滴鲜红钻石般的水晶,摇摇欲坠的水滴形,酷似涌出的鲜血。这件杀气腾腾的礼物,刚开始打开的时候,吓了罗纬芝一跳。后来想了半天,觉得李元一定是预见到了某种危险,希望藉此给她以勇气。但愿这件小饰物可以辟邪。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罗纬芝深深呼吸了两下,调匀气息,然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射向尸体袋。一瞬间,翠绿色的眉毛,螺旋状的牙舌,刀叉样的手臂,骷髅脸上深不见底的隧洞……层叠浮现。她又飞快地充满理智地判定——没有那样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变成骷髅,尚是具有人型的尸骸。

此刻最鲜活的感觉就是逃跑。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快快跑!

但是,她不能跑。于是,她看到眼前出现的最显著景象,是一团团白色的东西。在目镜后拼命把眼神聚焦,她才发现那一团团白色的东西里面还有一颗颗浑浊的褐色荔枝核!这一褐一白对比强烈万分刺眼,罗纬芝惊诧莫名,完全判断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有仓促合上眼睛。

心脏瞬间宽大了很多。心脏在不堪承受的压力下,无法接受如此强烈的刺激,变的瘫软。她只有等待,泉水般缓慢地积聚起再生的力量。当重新睁开眼睛,窥视这些爆凸而起的褐白相间的物体时,她才发现这是一双双死于花冠病毒感染的尸体的眼珠。

是的。静卧在尸体袋子中的人,都大睁着眼睛,眼白像刚刚煅烧的石灰,瞳孔散大,透出眼底暗褐色的血凝,好似幽深古井。手脚蜷曲,身形溃散,表情恐怖,显示着死亡前所遭受的非凡痛苦。死亡后排泄的体液,在袋子的低洼处,结成黄褐色的秽冰。

对于这种景象,罗纬芝尽管已经想象过多次,仍惊骇莫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花冠病毒感染者,是死不瞑目的!她颤抖着双腿,深深向四面八方鞠了躬,口中念念有词:“对不起各位病友,我没有资格同情和怜惜,对你们只有敬重。为了更多人的福祉,我可能要打扰你们的安息。我会很轻很轻,马上就会结束。请原谅。”她觉得自己说出了声,真实情况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口唇蠕动。

说完之后,她艰难地向以前的红酒酒窖现在的尸体窖更深处走去,哆哆嗦嗦下了楼梯。

为什么不在距离出口处较近的地方完成收取毒株的作业呢?那不是容易一些吗?道理她也说不出来,只是直觉要到更深处。死亡的尸体,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死的越早的人,安放的位置越靠里。这很容易解释,一是方便将来万一需要查找时,有个次序,方便较快找到。二是存放的时候,总要讲究先来后到。不然把尸体都堆放在门口,后面的人怎么挤入呢?

寂静无比的尸袋夹道里,荡漾着罗纬芝空洞的脚步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放轻脚步,还是重重地行走。太轻了,如同灵猫一般无声无息,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死人,成了没有份量的幽灵。把脚步放重,则形成共振。两害相权取其轻,罗纬芝决定还是重重行走,以显得自己强悍。沉重的防化学鞋底,发出史前动物般的踢踏声,在光滑的四壁上形成回声,轰鸣不已。这更可怕,声音重叠,好像有另外的一个人也在不远处行走。罗纬芝吓得全身一激灵,赶快把脚步高高提起,声音便显著地减轻了。幸好这尸体窖内没有另外的耳朵,不然这深一脚浅一脚的动静,吓煞人也。

慢慢走到了酒窖深处。灯光一如既往地昏黄,只是罗纬芝的眼睛已经慢慢地适应了这种黯淡,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她查看一具又一具尸体的名签,耐心地寻找着。

一具最靠里面的尸体袋。罗纬芝木僵状停下了脚步,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袋口的标签上,清楚地登记着姓名:于增风。

尽管周围非常寒冷,但她感觉到自己在出汗,心跳加快,胃开始痉挛。她努力去想别的事情,但恐惧无法转移。体内某个部位开始往下沉,脉搏越来越快。她终于明白那个往下沉的东西是自己的膀胱,一种要排泄的感觉势不可挡。她惊悚地想到自己可能要二便失禁。血液继续快速流过,她似乎看到了它们像潮汐般一股一股地翻腾。

于增凤死亡的时候,尸体库还没有建立。他的尸体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保存了很久,按说他是有机会被火化掉的。也许是他的殉职震撼了同道们,人们能做的最后眷顾,就是让他有形的躯体在人间多停留片刻。也许那是一个失误,让他并没有按照死亡的顺序被匆匆火化掉,成为了酒窖改为尸库之后的第一批居民。

罗纬芝的潜意识引导着她走到这里。她其实一直在寻找他。她身上携带着他的病毒,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和他,现在是她和它,有一脉相承的血缘。病毒也有相吸力。

罗纬芝打开于增风的尸体袋。袋子的封口处是拉链状的,由于温度甚低,链头非常涩,罗纬芝戴着手套,动作极为笨拙,加之不停颤抖,好不容易才拉出一个人头大的缝隙。继续艰难努力,不料拉拽不当,袋口直线撕开,于增风的尸体直挺挺地蹿落下来,犹如一条冻硬了的黄河大鲤鱼。罗纬芝吓得一躲闪,于增风就整个俯卧在地面上,随即一声清脆的震响,于增风某一块骨头碰断了。虽然罗纬芝确信于增风此时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仍是万分自责和难过。她顾不上哀伤,先把于增风尸体袋子里的分泌物冰块,收入到自己所携带的器皿中,又取下了多块身体组织。李元告诉过她,这些部位的病毒的数量密集。她轻声对于增风说:“于老师,对不起。这些都是为了帮助您的理想早日实现。”

把这一切都做完了,罗纬芝才有胆量打量于增风。这个在心目中已经十分熟悉的人,其实面目完全陌生。于增风比在罗纬芝梦中出现的那个人,更为高大。身体像一株腊月里披垂冰霜的东北老松,苍冷而笔直。饱受折磨已面目全非,眉宇间依然看得出往日的周正。于增风的表情也和死于花冠病毒感染的一般人不同,虽然也是死不瞑目,但他很平静,嘴角上翘,似乎有一丝隐隐的笑容,蕴含着力量。血泊里的眼眸,依然平静温和深邃。他坚信死亡虽将他收入麾下,百转千回的一生就此告结,但他未曾屈服。

罗纬芝凝视着于增风,隔着时间与冰寒,觉得自己是他的知己,也许是因为同样的病毒,这一刻在彼此体内共振。她明白他尚有无尽的心事未曾带走,留在这凄风苦雨的世上。

罗纬芝把于增风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理顺,预备把他重新装入塑料尸体袋。就在这个过程中,她触到于增风的病号服衣袋里好像有东西。她伸手去摸,居然是一叠卷起来的纸。罗纬芝把折叠的纸拿出来,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字像风暴中的海鸥,起落踉跄——又一份于增风的临终遗言。这个于增风啊,真是个遗嘱控,他在世界上还遗有多少文字?这大概是最后一份了吧?罗纬芝把夹杂着冰渣的纸笺放入贴身的口袋,放的过程中,轻触到了海盗项链,她拨弄了一下它。收好遗言后,她又费尽全力把于增风的尸体安顿回袋子里。

罗纬芝毕竟是个弱女子,于增风的尸身,就算被疾病摧残的体重大减,也让她力所不及。幸好人在非常境况下,会爆发出惊人之力,跌跌撞撞总算收拾好了。

罗纬芝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于增风的尸体。她以前从未见过他,此一离去,估计再也不得相见了。她对他的尊敬,化作了目不转睛的凝视。彻骨的哀痛,沉默的隐忍,旷古的凄凉,无尽的眷恋……最后,混合而成平静的别离。

她必须要走了。由于刚才的忙碌,出了一身汗,倒不觉得非常寒冷。罗纬芝趁着手脚还算灵活,赶紧又从不同的死亡日期中,随机抽取了一些尸体标本。她选择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还选了最瘦弱的人和最强壮的人。想来一种毒株,可以把一个强壮的人,在瞬间放倒,那么它的毒性一定也出类拔萃。

她从一个小女孩的口腔粘膜处提取样本。痰液导致窒息,这是花冠病毒非常凶险的死因。大人的嘴巴她撬不开,冻得太严实了。小孩稍好一些。由于靠得太近,闻到孩子发丝中的血腥,也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嗅觉,便把头偏向一侧,躲避。就在那一瞬,罗纬芝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踢——踏——踢——踏……

她觉得自己一定出现了错觉。严寒恐惧加上过度劳累。她不回头,她不愿向自己的幻觉低头。如果那声音持续不变,事情就完美了,幻觉就成立了。糟糕的是那声音变了质,从有规则的踢踏声,渐渐远去,变成了无规则悉索声,响了一阵之后,突然神秘消失了。

罗纬芝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些冰冷尸袋中有人复活了。这应该是好事吧?她应该搭救一把吧?但没那个勇气,只能头也不回头地向前走。手脚不听差遣,肚子也不合时宜地痛起来。罗纬芝一手托着肚子,一手随时准备扶着哪里,哪怕是死尸的袋子。幽幽地往前走,孤影穿梭,行动诡谲。防化服的摩擦,化作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

公共的灯,犹如苍黄之手,在尸道中勉力连接着光芒,依然有很多黑暗断裂,如同撕扯的伤口喷射着恐惧。

这是世界上最荒凉的地方,最安静的地方,最诡谲的地方,最充满遐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