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梵天(4)

梁文靖摇头道:“玉翎,大丈夫敢做敢当,萧冷是我梁文靖所伤。与你无干。”萧玉翎俏脸发白,怒道:“胡说八道,是我……”忽听萧千绝怒哼一声,便要抬足,慌忙扑上,将他小腿抱住,萧千绝大怒,强行举步,萧玉翎却使出赖皮功夫,跟着他的脚在地上拖动,只气得萧千绝脸色铁青;饶是他雄视武林,遇上这等家务事,也觉束手无策。

梁萧旁听已久,略略猜到这老头子正欺负爹妈。当即从旁拣起一把众道士散落的长剑,闷声不吭,向萧千绝腿上刺去,心道:“刺瘸了你,瞧你如何使坏?”哪知他宝剑刚动,便觉虎口一痛,剑身已被萧千绝踩在脚底,一抬头,只见老头子双目冷电迸出,忙笑道:“死公,我看你鞋子脏了,给你刮灰……”他恼萧千绝欺负爹妈,故将师公叫成“死公”。萧千绝本想一脚踢死这个孽种,但一句“死公”,却又让他心软了一半:“这小子终是玉翎的骨肉,唉,罢了!”略一沉吟,转向梁文靖,寒声道:“你是公羊羽的徒弟?”

梁文靖听他盛怒中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怔道:“他教过我一夜功夫,但我没拜师!”萧千绝冷笑道:“以穷酸的狗屎脾气,你不拜师,他也不会开口。但他既然传你功夫,心里便当你是弟子了。”他微一冷笑,两眼望天,慢声道,“公羊羽好歹也是一派宗师,若知座下弟子藏在老婆裙子下面,也不知是何脸色?”

梁文靖虽未拜师,但对公羊羽颇为敬重,听了这话,一振衣衫,扬声道:“玉翎,你放手罢!”萧玉翎瞪着他道:“呆子你活腻了么?”仍是抱着萧千绝小腿不放。萧千绝暗自冷笑:“翎儿倒是明白人,这小子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一转念,又道:“臭小子,若老夫全力出手,你是必死无疑。但老穷酸必然不服,说我以大欺小,小翎儿更会拼了命护你。” 他足尖一挑,将梁萧那柄宝剑握在手中,随手一挥,着地划了个光滑浑圆的圈子,说道,“老夫与你一赌如何?”

梁文靖诧道:“怎么个赌法?” 萧千绝道:“‘三才归元掌’不离三数,如今老夫画地为牢,站在圈中,三招之内,任你来攻,绝不还手,你若能将老夫逼出圈外。”他森然一笑,“老夫拔腿就走,从此随你与小翎儿海阔天空,恣意去留。”梁文靖一愣,玉翎也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圈子,心想:“这个圈子径不过两尺,呆子这些年武功精进神速,内功尤其多有增长,较我还要强些……”想到这儿,不禁生出些痴念来。

萧千绝瞧着梁文靖,眼中颇有讥诮之意,说道:“你不敢么?”梁文靖摇头道:“不是不敢,只怕前辈过于吃亏了。”

“死呆子!”萧玉翎心头暗骂,恨不能咬他一口。萧千绝也觉稀奇,上下打量梁文靖一番,冷笑道:“这个不用你劳心。”梁文靖目视玉翎,萧玉翎一颗心突突直跳,面红耳热,几乎喘不过气来,过得良久,始才小声说道:“师父,你说话算不算数?”萧千绝只气得胸口隐隐作痛,厉声道:“老夫横绝天下,言出如山,什么时候不算数了。”玉翎面红耳赤,讪讪放开手。

萧千绝胸中更痛,暗一咬牙,道:“翎儿,有言在先,倘若他动不了老夫,你要跟老夫回山,不得再拖拖拉拉,借口违抗!”萧玉翎没想到这么便宜,心想只要靖郎和萧儿没事,粉身碎骨我也是甘愿,跟你回去又算得什么?想到这儿,方觉萧千绝对自己实是太好,倒是自己对他不起,心一酸,叫了声:“师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双颊。

萧千绝哼了一声,一步踏入圈中,高叫道:“小子!你来!”梁文靖深深望了玉翎一眼,向萧千绝一抱手,正要出掌,忽听梁萧招呼:“爹爹,慢来!”梁文靖瞧他鬼鬼祟祟、神情诡秘,使劲拉自己衣袖,无奈之下,弯下腰去。只听他在耳边说道:“老头武功邪乎,咱不和他硬拼,现在就跑。”

梁文靖惊道:“哪怎么成?”梁萧道:“怎么不行,现在他进了圈子,咱们撒丫子一跑,他出圈子就是输,不出圈子也奈何不了咱们!”他看似咬耳根子,声音却不小。萧千绝听得双目大张,心头怒起:“这小王八羔子,恁地奸诈?老夫千算万算,怎没算到这个?”一时后悔不迭,“若依他主意,老子铁定被他僵在这个圈子里,这脸可就丢大了。”越想越怒,死盯着梁萧,恨不能和一口水吞了他。

梁文靖听得心动,但看了萧玉翎一眼,见她神不守舍,目光呆滞,不觉叹了口气,寻思道:“就算我肯使诈,玉翎也万不敢欺她师父的。何况既有恶因,难得善果,此事终要有个了结。”当下拍拍梁萧头顶,笑道:“小孩儿话,别胡闹啦!”梁萧大急,叫道:“怎么胡闹了?”

梁文靖微微一笑,将他拉在一旁,说道:“乖乖待在这儿,爹爹不会输的。”梁萧将信将疑,撇了小嘴退下。梁文靖举目遥望,只见落日暗淡,似曾相识,不觉忖道:“那天打仗时的日色和今日一般,如今的争斗也和那天没什么分别。茫茫尘世,有许多事总是躲不过的。”想着不胜黯然,一阵风迎面吹来,草叶乱飞,梁文靖悠悠吐了口气,朗声道:“得罪了。”双掌一分,飘然拍出。

萧千绝见他如约出手,总算舒了口气。但见梁文靖掌到半途,忽地一个踉跄,手挥足舞,劲气如流。这招“人心惶惶”总有一个扑跌的姿势,但并非乱跌,只因跌出的一刹那,便是决胜的时机,跌得早了,对手严阵以待,跌得晚了,对手破绽已逝。是以这一招的高下之别,便在如何把握一跌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