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恃惟我(2)
花慕容道:“即便如此,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妈你又何必这么大费周折。这小子对数术一窍不通,随便出几道题也就打发了,何必用天机十算难他?”花无媸瞧她一眼,冷冷道:“这叫万无一失,若出别的题目,你不知好歹,说不准会暗地里教他来挤兑我。”花慕容被她一语道破机心,不由面红耳赤。花无媸道:“话已至此,我立时要入定了。你们传令下去,宫中任何人等都不得指点那小子半点学问,传授他任何武功,若有违抗,便依宫规处置。”她扫了儿女一眼,冷笑道,“便是你们二人,也不例外!”说着闭上双目,花氏兄妹无奈对视一眼,双双退出琴心水榭。
花慕容出了门,发愁道:“哥哥,现今如何是好?“花清渊叹道:“母亲心意已定,决无更改。唯有容我劝劝梁萧,叫他放弃学剑。”花慕容摇头道:“这孩子人虽小,性子却极固执,怕你劝不动他。”花清渊苦笑道:“尽人事,安天命而已。”转身问明丫环,得知梁萧去西北“画眉轩”用饭。便举步前往。
尚未进门,便听梁萧嚷道:“你瞧着我干什么?哼,叫我吃饭也不自在!”接着便听花晓霜道:“萧哥哥,你吃饭的样子好奇怪!”梁萧道:“奇怪什么?”晓霜笑道:“你老用手抓,别人都不这样啊。”梁萧冷笑道:“这样吃才痛快,我才不学那些假斯文呢,斯文又不能当饭吃。”哼了一声,忽又好奇道:“这个穿蓝衣的婶婶,你就是晓霜的妈?”
却听那蓝衣美妇道:“是呀。我姓凌,名霜君。”她口气冷淡,似乎有些不悦,想必是嫌梁萧问得太过粗野。却听梁萧笑道:“你们俩长得好像。”凌霜君道:“那是自然了,难道你不像你妈妈?”梁萧道:“妈说我长得像爹爹,爹爹又说我长得像妈,到底像谁,我也不知道。”忽地默然。
花清渊在轩外踯躅半晌,终于还是跨入门内,却见梁萧眼圈红红的,正在发呆,瞧他进来,跳起来道:“花大叔,你来得好,快带我去看那个劳什子算题!”花清渊被他这一叫,想好的说辞尽都派不上用场,迟疑道:“这样急么?还是休息一天好。”梁萧拉住他衣袖,嚷道:“不好,不好,我要去看,我要去看。”花清渊拗不过,只得带他出门,走了一里远近,来到“两仪幻尘阵”旁边的一块青石壁前,说道:“就是这里了。”梁萧见石壁上刻满种种奇怪符号,或尖或圆,或横或竖,另有许多文字,但文辞雅奥,含义高深,梁萧全都看不明白,文章结尾处有一大块褐斑,染得字迹模糊不清。
梁萧瞧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花大叔,这究竟是些什么?”花清渊叹道:“这叫做天机十算,是天机宫先代高人写下的十道算题。”梁萧道:“怎么我一点儿也看不明白?”花清渊神色一黯,说道:“萧儿,你定要学剑法么?”梁萧点头。花清渊叹了口气,沉默一时,说道:“若你定得解这十道算题,我也不拦你,但只怕……”他欲言又止,瞧瞧四周无人,方才低声道,“你若有不明白处,可去天元阁里看看古代算学大家的笔记,实在算不出来,千万不要勉强。”梁萧点头道:“我一定算得出来的。”花清渊唯有苦笑,拍拍他头,寂然去了。
梁萧直瞧到傍晚,天色全暗,脑子里仍是混沌一团,全无头绪。他回房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起来,便向一个侍女打听天元阁的所在。侍女将他带到一座巍峨阁楼前,道:“这便是了。”梁萧见这天元阁方圆五十余丈,高达九层,心中惊讶。那侍女道:“这里藏有易学、算经、天文历法。以天元阁为轴,向东是‘冲虚楼’,收集十万道藏;向西是‘般若院’,藏有天竺佛陀原经、中土译本、禅宗公案及藏密经典;向南是‘大智府’,放着诸子文章、哲人经传;向北是“风骚小筑”,古今诗文都在里面;西南是收藏史籍的‘春秋庐’,东南是“药王亭”,听其名目,便知当是收藏历代医典了,不过昔日神农尝百草,医农相通,是以农林渔牧典籍也在其中;西北是‘九州园’,藏有山河地理图、诸方鸟兽考,东北则是‘灵台’,收集了天下机关图纸和各式模型,但你白天千万别去,那里由明先生守着,他凶得紧。”
梁萧深有同感,不忿道:“姐姐说得对,那个明老头不是好人,上次还摔我一跤。哼,我早晚要报仇的。”侍女笑道:“原来你吃过苦头了,呵,这里说说倒好,别让别人听到了!”梁萧哼了一声,道:“听到就听到,我才不怕。”侍女撇嘴道:“懒得管你,你吃了亏不要叫苦。”梁萧笑道:“嗯,姐姐叫什么名儿,日后我来寻你玩儿。”侍女笑道:“那敢情好,我住在西边众香坊,你说梅影,大家都认得的。”说完咯咯一笑,径自去了。
梁萧进了阁中,只闻书香扑鼻,满眼重重叠叠,皆是新书旧籍,有两个婆子正在阁内拂拭灰尘,有人进来,也不抬头。梁萧东瞧西望,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那书看似古旧,颜色泛黄,封页破败,上书《易象别解》四字。翻看良久,其中文字梁萧全不认识,便又抽了一本较新的图书,梁萧不认得书面上的“潜虚”二字,却认得落款“司马光”三个字,心道:“这司马光是什么人?”皱眉一翻,当真头大如斗,匆忙放下,再抽一本,却是《垛积拾遗》,不知是何人所写,梁萧只觉书中符号与石壁上颇有几分类似,但琢磨半个时辰,仍然全无头绪。接着又拉了一本《洞渊九算》出来,符号虽然眼熟,但翻来覆去,却看不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