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反复(4)
梁萧听到这里,心头大震,几觉难以置信,半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也解不出‘元外之元’!”他有生以来,虽然受过许多苦楚,却从未受过如此欺瞒。想到这里人人知情,唯独自己蒙在鼓里,平白受了五年苦楚,几乎送了性命。他越想越觉难过,一时鼻酸眼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眼前迷糊一片,举目望去,四周众人也似变了模样,心中只是大叫:“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花无媸的话是假的,花慕容的话是假的,就是花大叔对我也是假的……”一时间,他悲愤无比,只觉人人可憎,再也不想稍留片刻,一拂袖转身欲走,谁知掉头之际,忽见晓霜怔怔地盯着花清渊,神色惶惑,没来由心头一酸:“天机宫里,也只有她是真心对我,教我识字算数,又百般开导我,让我从天机十算中解脱出来,如今她受恶人欺辱,我舍她而去,岂非无情无义?”想着步子一顿,犹豫不前。
花无媸目视明三秋,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方道:“这可是你说的?”明三秋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无媸见他蛮有把握,更觉迟疑,缓缓道:“好,不说别的,就算那道‘日变奇算’。若你算得出,老身自然无话可说。”明三秋嘿然一笑,接过明归递上的算筹纸笔。花无媸冷然道:“好啊,连纸笔都准备好了。”明三秋笑而不言,下笔若飞,刷刷刷写了约摸半个时辰,托起宣纸,吹干墨迹,双手奉给花无媸道:“请宫主过目。”
花无媸接过细看。众人目光尽皆落在那张墨迹淋漓的宣纸上,心知这薄薄一张白纸,便决定了天机宫来日命运,是以人人目不交睫,紧张至极。
过得许久,忽见花无媸双目一闭,长长吐了口气,好似苍老了数十岁,半晌慢慢睁眼,幽幽叹道:“果然是道无常道,法无常法。没想到天机宫竟出了你这种奇才。明三秋,算你厉害,从今往后……从今往后……”说到这里,望了望花氏众人,嗓子一哑,竟说不出话来。众人见此情形,知道明三秋解出日变奇算,一时间惊呼欢叫之声此起彼伏,灵台上乱成一团。
明三秋心中得意万分,一心立威,向花清渊拱手笑道:“花兄,你也来解解,省得来日有人说我胜得不够公平。”口气一转,自然地将“渊少主”变做了“花兄”。花清渊略一怔忡,摇头道:“我解不出来!”明三秋笑嘻嘻地道:“花兄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对了,花兄,第八算‘子午线之惑’你想必算出来了,我有两种解法,不知花兄用的是哪种?”他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花清渊却嗫嚅数下,又道:“我也没算出来。”明三秋装出惊讶神气,笑道:“那么第七算‘鬼谷子问’用到垛积术,不算太难,花宫主是垛积术的大家,花兄想必也很了得,咱俩切磋切磋如何?”花清渊更为尴尬,低声道:“我……我还是没解出来。”声音越来越小。明三秋故意皱眉道:“如此说来,花兄究竟解出几算?”
花清渊尚未答话,花慕容已忍不住怒道:“姓明的,胜了就胜了,不要欺人太甚……”说到这里,饶是她如何心高气傲,也是眼圈通红,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花清渊则臊得面红如血,浑身发抖,俊目之中隐然已有泪光。
明三秋见他如此模样,大觉心满意足,哈哈笑道:“慕容小姐勿要动气,我随口问问罢了!”说罢又是大笑。
他笑声未绝,忽听一人冷冷说道:“区区一道‘日算奇变’,又有什么了不起?”明三秋闻声一愣,只见一个腰插宝剑的少年越众而出,大步走来。他不认得梁萧,双眉一扬,厉声喝道:“你是哪家的子弟?这里商量宫中大事,有你插嘴的份儿么?”言辞之中,俨然摆起了宫主的架子。
花清渊怕他动怒,忙道:“萧儿!你快退下。”梁萧冷冷一笑,却不理会,径自走到案前,铺玉版、拈紫毫、舔丹砚、染乌墨,刷刷刷写下一道算题,高声道:“这道‘牛虱算题’,分别求公牛、母牛、老牛、小牛、黑牛、白牛身上的虱子数目,甚是简单。明三秋你不妨算算。”这道题求六个未知元,相当于“六元术”,精深奥妙,古今所无。
明三秋接过,凝神瞧了半晌,脸上渐失血色。他力持镇定,淡淡道:“这是什么算题?题意乱七八糟,文辞粗俗不堪!哪里解得出来?”说罢随手掷在一边。梁萧道:“那可不一定。”说着将狼毫在墨砚里舔过,右手持笔疾书,左手运筹如飞,一路解下。花慕容见这小子如此嘴脸,心知必有名堂,忍不住抹去眼泪,站在他身后,瞧他弄些什么玄虚。却只见梁萧算法精微,初时她还勉强看得懂一点半点,看到后来竟全然摸不着头脑,只知道那是极高明的,忍不住脱口叫道:“妈,你快来看!”
花无媸听她叫声惶急,移步上前,远远瞟了两眼,神色陡变,匆匆靠拢,屏息观看梁萧算题。明三秋正要和她详谈让位之事,忽见花无媸不顾而去,心头大讶,也站上去观看,这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他与花无媸均是当世算术大家,梁萧算法之妙,自然一看便知,当真旷古凌今,思人所不能思,想人所未曾想,奥妙之处令二人瞧得呆了。
梁萧一气解完,笑道:“明主事,这一题也算容易吧?”明三秋眉头紧蹙,沉吟道:“这个委实不算太难,只须细想片刻便能解开。”花无媸心中愠怒:“你现在看了解法,才敢说这话,若只给你题目,凭你也算得出来?”正想着如何狠狠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