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奥黛尔的日记,续

接下来很多天我都没有见到D。我也没有再见到薇拉。

事实上,那天他把我的手包扎好之后就离开了,什么都没有说。他一定是去找薇拉了,我想,去和她说,实际上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是我强吻了他,是我故意割破手心去诱惑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而我呢?我是什么?天啊,我竟然比自己开始想的还要悲惨。我不但是一块多余的石头,现在还成了一块绊脚石。让一对这么美丽的人因为我的原因吵架,让我最好的朋友憎恨我。我真是无药可救了。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粗大的蜡烛没日没夜地烧着,烛泪落下来凝结成了雕塑。后来我终于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走出去,推开一扇又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就像曾在梦境中预示的那样,在冰冷的石墙和那些辉煌的大殿中间奔跑,然后迷路。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在终点看到D的影子,当然,也许是因为我从未到过终点。但我也没有在路途中看到过任何人,尽管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视线,都在那里,在黑暗里,默默地瞪视着我。

我睡在各种各样的床上,但是每次当我醒来,我总能找到干净的衣服,在我饿的时候身边也总会多出一个餐盘。我知道他来过。在我睡着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有人就在身边默默地看着我,抚摸我的脸颊,拉着我的手。甚至连缠在我手心的纱布也被换过。但每次当我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消失了。

有的时候我会做梦,梦见我还在伦敦,睡在学生宿舍硬邦邦的单人床上,戴比和亚历克斯就在我身边。我梦见我的符号学论文得了A,欧洛克教授兴奋得要命,说我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学生。然后他亲自签署了转校文件,让我顺利交换学生去了休斯顿。小S在机场接我,祈求我原谅他,再次接受他,让一切重新开始。

我还梦见了奎因。“你这个大傻瓜,”我梦见他在对我吼,“你毁了一切!”

“我知道。”我在梦境里小声说,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片。

但事已至此,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我造成的损失根本无法挽救。难道我要向他们去坦白,去道歉,让他们原谅自己?我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何况我也根本就不想道歉。

什么也无法改变我喜欢D的事实。我就是喜欢他。只有他可以让我手心出汗,双腿发软,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脏怦怦乱跳;当他握住我的手,我全身发热麻痹;当我们接吻的时候,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只是,我知道薇拉也喜欢他。而且她已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这份爱情。

但这没什么难的。相信我,我也做得到。如果他也想咬死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没有什么比死在你的吸血鬼情人怀里更浪漫的了。很多爱情故事不都是这样的吗?比如《暮光之城》。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想,估计我再也看不到后面几部电影了,虽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鞋拔子脸的男主角。D可比他帅太多太多了。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过了很久,直到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这一点也不寻常,因为在这个地下城堡里,除了我之外就全是吸血鬼。他们走路一般都是没有声音的。

我听到一声咳嗽,然后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希望来的人是D,但又希望最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当我看到来人竟然是前夜里那个酒侍之后,无可抑制的失望还是爬上了我的脸。

“请别害怕,我只是来传话的。”他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他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让我想起戴比。唉,戴比,如果有她在这里陪我就好了。但我马上就想到,她一定不会错过圣诞节之后的大打折,估计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天连短信都没发一个。我紧紧抿住了嘴唇,听到酒侍在说:

“明天晚上的新年舞会,伯爵希望你可以出席。”

明天?难道明天已经是新年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圣诞节,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难道我已经在这里无比堕落地睡了一个星期?我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更加惊讶地看到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纸盒,放在身边的柜子上。

“这是你的圣诞礼物,你忘在房间里了。”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就消失了。我听到外面大门传来咔的一声轻响,知道他已经走了。我不由自主地想,他之前一定是怕吓到我,所以才故意弄出了声音。我突然想到圣诞节那天,那些望向我的血红色目光也包括他的——天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忍不住想,那一天D要用多大的努力才可以保持平静——而我就这么毁了一切。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正躺在我面前。我拉开那个蝴蝶结,打开盖子。我的圣诞礼物,薇拉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紧紧咬住嘴唇,拉开一层层柔软的包装纸,看到一些闪光的黑色布料。一条优雅美丽的礼服长裙在我手中展开,黑色布料里编制着闪亮的丝线,下摆点缀着羽毛和宝石。它有点像我在万圣节穿的那一条,只不过要优雅得多,贵重得多。

我对着镜子换上它,拉上侧面的拉链。裙子完全合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眼泪从我的脸上落下来,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尽管我做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他们仍然想让我参加舞会,他们仍然当我是朋友。可是,每当我想到薇拉那张美丽的脸,就好像有什么狠狠抽打在我的心脏上。我是说,她是认真的吗?和她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任何一个男人认真。但这一次毕竟不一样。

没有人能够拒绝D的魅力。薇拉不能,我也不能。

只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出席舞会,并尽量不去再次搅局。我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们共舞、调情,然后上前举杯,说一句:我祝福你们。

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我宁可自己死掉,也不能去想象那个画面。那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想象D拉着她的手,吻着她的脸,或者更糟。

事实是:我宁可自己死了。

我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