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阴河诡语 3.地下世界

高楼广厦,车水马龙,也许是现代化大都市的象征。它们就像是人类文明的象征,披着繁华的外衣,书写着一座城市的辉煌史。而在它们的地下,拥有这座文明城市巨大的排泄系统。与城市的外在截然不同,城市的排泄系统阴暗、潮湿、肮脏,可是一旦出了故障,那么整座城市的繁华便会立刻消失。

一进入下水道,一股难闻呛鼻的气味便迎面扑来,黄怡婷连忙掩住鼻子,但是那种气味始终弥漫在周围,根本无法避闪。

冯瑞引路走在最前面,越往里走,脚下的污水越深,渐渐地已经快到膝盖的位置,鼻腔中的味道也越发浓重,而且从最初的霉潮味转为一种带着浓重腥苦的味道。耳边一直回荡着水流声,间或有石块撞击下水道壁而发出的硿硿声,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被夸张地放大,听起来有些瘆人。

他们在下水道中绕了几个弯,在一处水道的拐弯处冯瑞停下了脚步,他用手中的手电照着地面说道:“就是这里了。”

这里的空间相对宽敞,重案组几个人拿着手电围绕着冯瑞所说的现场仔细地勘查起来。正如冯瑞所说,在距离发现男孩不远处有一摊血迹,可能因为这里比较潮湿的关系,血迹依然没有干涸。黄怡婷望着现场,这个现场虽然非常简单,但是却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她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

勘查完现场之后,他们便随着冯瑞继续向前走去,前面的路有些狭窄,因此走起来十分困难。在向前走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他们的前面突然开阔了起来。冯瑞停下脚步说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地方。”说着用手电向里面照去,只见这一段的下水道积满了淤泥,臭气熏天。

重案组的几个人也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从耿继光的描述来看,那只罪兽应该就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可是究竟怎么才能过去呢?

正在这时,黄怡婷忽然怔住了,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窣声,那声音很像是有人在对面窃窃私语,时远时近,可是她却始终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黄怡婷向身边的几个人询问道,卞虎摇了摇头,接着宋一和冯瑞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你们仔细听一下!”黄怡婷又向前走了两步,希望能听得仔细一点,然而那声音依旧和刚刚一样,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是即便在清晰的时候,也听不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她瞥了一眼卞虎,卞虎显然也在认真地听着,可是耳边除了远处的水流声,根本没有别的声音。忽然黄怡婷想起案宗上曾经说过的一个细节,那就是当时韩雪曾经听到过声音,而耿继光却听不到。难不成案宗上所说的那种奇怪的声音就是这个?

正在这时,下水道内传来了一阵惊呼,像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那声音在这狭窄的下水道中显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黄怡婷耳边的私语声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人对视一下,那声音是从他们来时路上的一个岔口处传来的。

几个人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可是那声音持续的时间很短,未等他们确认是哪个岔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卞虎在几个岔口前面来回踱着步子,刚刚那声音很显然是从这其中的某一个岔口传出来的,可是究竟是哪个呢?

“宋队,我们分头查看吧!”黄怡婷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刚刚听到了那阵窃窃私语声,现在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声音究竟是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有那种诡异的传说吗?

宋一有些犹豫,然而黄怡婷此时已经从其中的一个岔口钻了进去,宋一和卞虎对视了一眼说道:“你跟着小黄,冯瑞你和我去别的岔口。”

卞虎点了点头,刚要进入岔口,宋一忽然抓住卞虎的肩膀说道:“如果发现异常可以开枪。”

“嗯,明白。”说完卞虎便跟着钻进了下水道,之后宋一和冯瑞两个人钻进了另外一个下水道。

黄怡婷在下水道中半躬着身子,快步沿着下水道的方向向前走。卞虎的速度更快,几分钟便追上了她。卞虎抓住黄怡婷的肩膀说道:“黄姐,我走前面。”

黄怡婷略微有些犹豫,卞虎已经越过黄怡婷走在了她的前面。往前走了几百米,这一段下水道便与供暖的管道连在了一起,幸好现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的话,恐怕此时这里已经热得根本无法行走了。

他们向前走了一段,忽然黄怡婷停了下来。

“黄姐,你听到了吗?”卞虎也警觉地停了下来半躬着身子说道。

“嗯!”此时黄怡婷听见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清晰,那声音正是从前面传来的。卞虎轻轻地将枪打开保险,然后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地向声音的方向移动,又走了一百多米,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啪!”打火机响了一声,声音在下水道内显得格外清晰。借着火光,耿继光勉强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古怪的臭味,潮湿的下水道。他一辈子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落到这种地方,身上的衣服粘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打火机很快发烫,他不得不松开按着开关的手。等打火机渐渐冷却,他再次按下开关,火光再次燃起。周围依旧是油一般浓重的黑暗,他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所不同的是,那个小女孩用的是火柴,而他用的是打火机。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在明媚的阳光下开着敞篷跑车,毫不在意地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高档发动机发出沉重的“嗡嗡”声让他血脉偾张,那才是属于他的生活,那才是他的世界。

而眼前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属于他,可是命运却偏偏安排他来到这里,因为一只猫。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是韩雪,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黏糊糊的东西,打火机又开始发热了,他双手一颤,丢掉打火机。这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浓重的黑暗中凸显出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黑影扑向自己时带着的有些怪味的风。

他一惊之下从梦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母亲紧张地站起身来,望着他惊恐的样子有些心疼,关切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说道:“做噩梦了?”

耿继光惊魂甫定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黑暗在他心里烙下的印记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直到确定自己足够安全,他才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说道:“他们找到韩雪了吗?”

“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小狐狸精啊?”母亲有些恼怒,过分的疼爱往往会让女人失去最起码的同情心,“如果不是她,你们怎么会到那个鬼地方去呢?我估计现在找不到人,她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耿继光皱着眉,心中涌起阵阵的痛。昔日那些美好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过,眼泪顺着眼眶缓缓流淌了出来,他忽然像是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我要去找她!”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爱子如命的母亲,她用力将儿子摁在床上,有些恼怒地说道:“你给我老实在医院养伤,就算是找到韩雪,我也不会再让你们在一起了!”

耿继光茫然地望着母亲,他紧紧地抓着床单,似乎要将床单撕开,心里才会好受些。母亲见状十分心疼,她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说道:“儿子,你一定要养好身体,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想活了。”

这句话耿继光根本没有听到,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喊:“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忽然耿继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他确实想起了一件事,他隐约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了一声猫叫。

首先传入黄怡婷耳朵的也是一声猫叫,借着灯光,她看到两个身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来回走动着。

“黄姐,前面好像有人!”卞虎的心早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在这下水道中竟然发现了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黄怡婷示意卞虎继续向前走,一定要看个究竟。正在这时,那只猫又叫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尖叫:“啊!”

卞虎他们立刻冲上前去,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们难以置信。在下水道中一处相对宽敞的地方,摆设着极为简单的家具,两张桌子、三把椅子、两个破旧不堪的衣柜,还有一张双人床。而同时让人感到惊讶的,还有居住在这里的两个六十多岁头发已经斑白的老人和一个半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站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那只猫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它忽然从床上跳到黄怡婷身边。这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虽然身上粘着一些下水道的污渍,但依旧能从它身上发亮的毛上感受到它的主人曾经对它关怀备至。

“你们是什么人?”这下水道房间的女主人惊异地望着卞虎和黄怡婷说道。

“我们是松江市公安局的警察,为了调查前几天的一起失踪案而追到这里的。”黄怡婷回答道。

“哦!”老人不置可否地说道,然后低下头继续做手中的事。

“你们怎么生活在这里?”黄怡婷望着这简陋的“屋子”疑惑地问道。

老头淡淡笑了笑说道:“除了这儿,我们能去哪里啊?”说着老人走过来将那只猫抱起来,“这只猫前几天跑到这里,应该是谁丢的,麻烦你们出去的时候带上去。”说完他将猫递给卞虎。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将一碗糨糊一样的东西端到中年男子的床边,她轻轻爱抚着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地说道:“来,儿子,该吃饭了。”

那个脑子有些痴呆的儿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卞虎手上的那只猫,机械地张开嘴迎接母亲送来的一勺一勺的食物。

“大爷,您在这里住多久了?”黄怡婷希望能从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老人笑了笑说道:“有十年了吧!”

“那您有没有听到过什么特别的声音?”黄怡婷皱了皱眉引导着说道,“比如像是两个人在轻声说话。”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黄怡婷,然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从来没听到过什么声音。”然后他向床的方向问道,“老婆子,你听到过什么声音吗?”

那老太太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给儿子喂饭,根本对这些话毫不理会,似乎她的世界只有眼前的这个傻儿子而已。

“嗯,谢谢您!”说完黄怡婷有些失望地带着卞虎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黄姐,我真想不明白他们这一家人,也太奇怪了,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卞虎一面走,一面不解地说道。

黄怡婷始终沉默不语地继续向前走,说实话,她也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年迈的母亲给儿子喂饭的眼神始终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这世界上也许唯一不会抛下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父母了。

他们在岔口的地方与宋一会合之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宋一大致说了一遍,然后一行人回到了地面上。回来的路上,黄怡婷的心情十分沉重,而且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一家人距离案发现场那么近,这么多年不应该什么都听不到啊!他们之所以那样说,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不想说。也许只能有这个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