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红衣女子 第七章

伤口不深,黄怡婷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张雪肉里的玻璃碴子夹出来,放在一旁盛满水的脸盆中。让黄怡婷庆幸的是,那些碎裂的玻璃碴子并没有伤及张雪的动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给张雪包扎伤口的时候,明显感到张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张雪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你叫什么名字?”黄怡婷轻声问道。这个女孩自从进入房间之后便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姐姐!”张雪忽然开口道,“一个人杀了人会判死刑吗?”

“啊?”黄怡婷的身体微微一颤,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和杀人联系在一起,“这个需要法官视情节而定!”

“哦!”女孩显然有些失望,“如果……如果不是他亲手杀的呢?”

“雇凶杀人?”黄怡婷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心中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不算!”女孩慌乱地摇晃着脑袋,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姐姐,你们救救我哥哥吧!”

“你哥哥是谁?”黄怡婷紧张地扶起张雪。张雪抬起头注视了黄怡婷片刻,说道:“张宏。”

“那你是不是叫张雪?”黄怡婷立刻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网上那篇关于红衣女子的帖子是你写的?”

“嗯,我就是张雪,那个帖子确实是我写的!”张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卞警官的下落!”

黄怡婷立刻走到外面请吴华忠进来。几分钟之后,重案组的几个人在张雪的带领下离开了村子。刚走到村口,张雪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走到村口的电线杆旁,此时那张绿纸已经被人撕掉了。她驻足片刻,带着重案组的人沿着东面的小路径直向山顶走去。

也许很多人见过屹立在山顶上的高塔,却极少有人知道每一座塔下都有一座地宫。这些地宫是专门用来放置书籍、舍利,或者是一些祭祀用具的。当然北卦村的这两座镇龙塔也不例外,虽然塔身已经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毁掉了,然而那塔下的地宫却保存完好。小时候张宏经常带着两个妹妹到地宫里玩。那地宫非常大,有上下两层,里面的物事已经被搬运一空,但是对于好奇的孩子来说却是一个游玩的极佳场所。

张雪沿着山中的小路快速向那座塔的地宫走去。走到半山腰时,宋一忽然在草丛中发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他连忙弯下身子捡起那件物事,原来那光是手机电池的商标发射出来的。这种统一配备的手机电池也很容易辨认,只是宋一发现电池上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宋一将电池递给吴华忠,吴华忠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人都在心中祈祷着,脚下加快了步子。五分钟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块大石头前,张雪指了指那块石板的下面,搬开石板,重案组的人发现这石板下面竟然有一个巨大的入口。

“这是北卦村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张雪话音刚落,只见宋一脱掉外套递给黄怡婷,拿出手电叼在嘴里,自顾自地顺着入口下到了地宫之内。沈玄正要下去,却被张雪拦住了,她轻声说道:“我也和你一起下去,里面太大,恐怕你们两个一时半刻很难找到卞警官!”说完张雪熟练地顺着入口钻了进去。沈玄紧随其后刚要进去,黄怡婷一把拉住沈玄说道:“小心!”说完将一个手电递给了沈玄。

“嗯!”沈玄接过黄怡婷的手电顺着入口钻了进去。

这塔下的地宫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夹杂着一种霉潮的气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宋一见张雪跟下来,有些责怪地说道:“你下来做什么?”

“跟我来!”张雪也不理会宋一的责怪,自顾自地向前走,宋一和沈玄紧紧跟在张雪的身后,生怕她会出现什么纰漏。这地宫的地面上都是散落下来的砖头瓦砾,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来个狗吃屎,但是有了张雪引路,显然要好走得多。张雪在第一层地宫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卞虎的下落,便向一旁的台阶走去。

“你们小心点儿!”张雪踩在陈年的木制台阶上,吱吱作响,声音在这近乎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谁?”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地宫二层的某个角落中传来。几个人听到声音立刻喜出望外,这声音虽然虚弱,但正是卞虎发出的。

“小虎,是我们!”宋一高兴地说道。

“别过来!”卞虎听到宋一的声音,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声音刚落,只听那木制台阶轰隆一声巨响,台阶上的三个人全都落到了地上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不能动弹。

“呵呵,你们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这时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笑着说道,“不过你们谁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张宏?”

“哥!”

“小雪?你怎么也在这里?”张宏显然有些诧异地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哥,你放了卞哥哥去自首吧!”张雪哀求道。

“呵呵,自首?自首能怎么样?”张宏冷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手上有几条人命吗?我自首也难逃一死!小雪,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死吗?”

“不愿意!”张雪说到这里,早已经哭了出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雪,你不懂,北卦村那些愚昧的遗老遗少更不懂,他们对深埋地下的矿藏视而不见,却甘守清贫。不光是我,你知道村子里多少人对他们有意见吗?”张宏大声喊道,“眼看着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了,那些人开着轿车,住着洋房,搂着美女,我们呢?甚至你上大学,连一件像样的衣服我也给你买不起!”

张宏情绪激动地说道:“但是现在呢?现在我们的小雪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是那些以前看不起你的城市女孩也会羡慕你。难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难道你甘愿被那些人瞧不起吗?”

“哥!”张雪哭泣着说道,“我不要那些,我从来没有追求过那些。爸妈过世之后,就是你和姐姐两个人在外打工赚钱供我上学,那时候我就立志一定要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努力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想要的是我们三个人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眼看着我就毕业了……”

“哥,对了哥,我已经签了一家公司!”张雪像是一个刚刚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给家长看试卷一般激动地说道,“那是一家外企,待遇非常好。哥,以后你和姐什么也不用做,我能养活你们俩!”

“小雪,哥为你高兴,哥真的为你高兴!我们的小雪终于长大了!如果爸妈能看到今天该有多好!”张宏抹着眼泪说道,“小雪,等着我把这几个警察杀掉,咱们就一起过你说的日子!”

“哥,不要,不要杀他们!”张雪剧烈地喘息着,说道,“哥,放了他们吧,别再作孽了,我求求你了!”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张宏听出张雪的喘息似乎有些不对,关切地问道。

“哥,对不起!”张雪吃力地说道,“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小雪!”张宏一个箭步从黑暗的角落中蹿出来,向张雪的方向扑过去。而正在这时,宋一和沈玄已经用随身的刀子割断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见张宏扑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张宏摁在了地上。

“小雪……别抓我,去看看小雪!”宋一给张宏戴手铐的时候,张宏依旧不依不饶地在地上挣扎着,双腿用力向张雪的方向爬着。当制伏张宏之后,沈玄打开手电向张雪的方向望去,只见张雪正吃力地趴在缠着自己的绳子上,嘴角淌着血,断裂的木制楼梯的一截木棍从一边插进了张雪的胸口。沈玄抱住张雪轻轻呼唤了两声,张雪吃力地睁开双眼,对着沈玄微微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沈警官!”

为金钱祈祷上帝者,也必然会成为魔鬼的奴隶。张雪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气了。她离开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因为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卞虎正躺在自己的旁边。卞虎受了一些轻伤,在医院恢复了几天就又回到队里了。

重案组在地宫的第二层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方木盒子,在盒子中发现了一块红布和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最麻烦的是对张宏的审问,他对制造一年前的五起凶杀案以及萧让表兄弟两个人的死供认不讳。据他交代,那五起凶杀案的受害人都是北卦村拒绝搬迁的顽固分子。之前他已经私下与几个矿主达成了协议,一定会在他在任期间促成合作。但是那几个人却成了北卦村搬迁的最大障碍,于是,他便利用特殊手段制造出了五起离奇案件,并且将这些案件全部归结为红衣女子作祟。至于萧让的死,张宏怀疑萧让之所以接近妹妹,也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搬迁。而且张宏从骨子里鄙视白旗镇那些靠着采矿富有起来便目中无人的年轻人,因此才有了后面他们撞进山坳的事情。至于卞虎,正是在他发现了那个黑色物事之后,张宏唯恐事情泄露,将其打晕带进地宫藏了起来。

而对于他所用的手段,张宏却闭口不谈,这让重案组十分头痛。本以为能从这个案件中找到关于那只罪兽的一些事,至少也是一些线索,却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卞虎出院之后请了几天假,当他回来的时候,便单独提审了张宏。他给张宏看了一张纸,张宏看完之后痛苦不已。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张宏为卞虎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关于红衣女子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人。红衣女子姓张,叫张珍秀。她投井的那天晚上,那个假道士便将那个红木盒子藏匿在村子里镇龙塔的地宫中。

后来假道士以盗墓贼的罪名被处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红木盒子的下落。一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前来此处玩的张宏发现了,他不知这个盒子有何用途,便一直将其藏在家中。

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了。那时候他在江西打工,无意之中发现有个人手里有一个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盒子。他立刻对那个人产生了好奇,于是便暗中跟踪那个人,谁知几天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将肉和一块红布放在盒子里,不久之后打开,便会引来一头形若猴子却浑身无毛的怪物前来啃噬。

吃过腐肉的猴子极为听话,那人便让那只猴子到处行窃。看到这些张宏立刻回到了老家,依照那个人的做法,竟然屡试不爽。那个所谓的红衣女子便是那只披着红布的猴子而已。

当卞虎向其询问另外一个有这种盒子的人的时候,张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迟疑地说道:“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大清了,而且当时我隐约听人家叫他黎叔!”

卞虎立刻回到警局将这些汇报给了吴华忠。

“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做嫌疑犯的心理工作了?我们费了半天劲,他就是不开口!”宋一轻轻地捅了一下卞虎说道,“说说用的什么办法!”

“嘿嘿,秘密!”卞虎故作神秘地说道。

当天晚上吴华忠带着重案组的人在院子里尝试着用张宏所说的方法引那只猴子,然而一直等到天亮,依旧没有见到那只猴子的踪迹。

卞虎有些生气,正要再次去提审张宏,谁知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张宏死在了看守所中。

当重案组赶到看守所的时候,只见张宏倒在血泊中,他用断裂的牙刷插进了自己的鼻孔里,在地面上用血写了一个字: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