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婚 第三节

当天晚上下起了细细如丝的雨,偶尔在天边扯出一串闪电,但雷声不大。金伯一边咒骂天气,一边指挥着帮忙的人将外面的桌椅往屋檐下面搬。天边又扯出一串闪电,金伯还没有听见雷声,却听见屋内的三声尖叫一齐发出!金伯和几个人连忙冲进矮婆婆家的卧室,只见矮婆婆和他的两个儿子双目圆瞪,脸露惊恐,他们都望着窗户方向!

怎么了?金伯用嘶哑的嗓子吆喝。

“文文,文文来了!”最惊慌的竟然不是马军,而是他的弟弟马兵。“她刚刚躲在窗户旁边,她要来害我呢!她躲在那里,她躲在那里!她以为我没有看见她,但刚才闪电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我……我看见了她!就在……就在闪电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脸!”

金伯张口刚要说话,马兵立即挥手制止,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看见了,确实,看见了。闪电……闪电照亮了她的脸!痕迹,对!痕迹!她的脖子上有,有红色,红色的痕迹,是绳子勒出来的!”

马兵的身体软了,像水一样从椅子上流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窗户磕头:“你饶了我吧,文文,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你会变成吊死鬼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金伯和几个帮忙的人也被面前的情形吓住了。金伯小心翼翼地走近矮婆婆:“您也看见了?”矮婆婆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她眼中掠过一丝惊恐,又不住地点头。金伯把询问的眼睛探向躺在床上的马军,马军含着泪水缓缓地点点头。金伯背后有人悄声说道:“三个人都看见了,难道都是因为眼花吗?”金伯身体一震,大喝一声:“走!”他带了两个人出门绕到屋后去察看窗户。金伯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身影。又是一个闪电,金伯和那两个人目瞪口呆!窗台上放着一堆红布,那是文文上吊时身上的红色新嫁衣!

“棺材!棺材!”金伯边喊边朝灵堂跑,后面跟着一群帮忙办丧事的人。

灵堂里烛火依旧。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搁在两条刷了桐油的长凳上,棺材下方放着一盏长明灯,灯芯像蛇一样浸在煤油里,烧红的灯芯头吐出长长的黑烟。棺材放在长凳上是为了防潮。棺材盖没有合上,与棺材盒之间用一根半指厚的长方形木头隔开。从这半指大小的空隙中可以窥见脸白如纸的文文躺在棺材里面,僵硬的她似乎表示嫌棺材略过窄小,表情看上去极不舒服。棺材盖只有在出葬前几分钟才可以钉上长钉。

金伯对着半指宽的空隙看了半天,说:“里面太暗了,看不清。把棺材盖挪开!”

帮忙的人七手八脚合力抬开棺材盖。

金伯脸色煞白,像是中暑了。棺材里面的文文居然一身白衣服!入殓前穿的红嫁衣不翼而飞!

“她的红嫁衣呢?红嫁衣呢?”金伯大声喝道。唾沫星子从他嘴边跳出,在淡色的灯光下分外显眼。

有人小声说:“不是在窗台上吗?”

金伯骂道:“奶奶的!谁不知道在窗台上?我是说她穿在身上的红嫁衣怎么到窗台上去了?是谁弄的?”

“我们谁也没有动她呀!”守灵的几个人分辩道。棺材的右边有个瓷脸盆,几个守灵的人往瓷盆里点冥纸,不让瓷盆里的火熄灭。

“那她怎么跑到矮婆婆那间房外面了?”金伯责怪道。

守灵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哈哈大笑:“金伯,忙坏了吧。再忙也只能忙坏了胳膊和腿,怎么脑袋也忙坏了呢?死人怎么可能跑出去?就算文文还是活着的,她能推开百来斤的棺材盖吗?”

金伯一想,他们说得也对呀。他对刚才跟着他的几个帮忙的挥挥手,意思是不要他们把刚才的怪事说出来。他知道如果这个怪事让其他人知道了,那守灵的人都会跑掉。矮婆婆一家现在就三个人,折腾不了这个丧事。马兵的媳妇还在娘家没有回来。他只好保守这个秘密。幸亏当天晚上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事。

出现那件红嫁衣的怪事后,金伯担心再出什么意外,第二天上午请了个道士随意吹吹打打了一番,下午就送葬。

送葬时用的轿子是前几天九*九*藏*书*网结婚时抬来的,当时按照迎娶的风俗习惯假装将文文从这间房里请出来坐上轿子,抬出来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房子里。迎娶的过程就这样走了个形式,这就算把文文从娘家接到了婆家。我能想象文文坐着一晃一晃的红色轿子围着画眉村走一圈的景象。那时候的文文肯定会偷偷掀起帘子,看看外面陌生的山和水,刚好看见一群大人小孩赶来看新娘。文文会给他们一个善意而幸福的笑容。

现在把结婚用的轿子上的红纸撕下,将白纸糊上,就成了出葬用的轿子了。矮婆婆坐上去,干咳了几声,就开始哭泣。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了敷衍送葬的习俗,还是真心为了刚过门的儿媳妇。

爷爷听说第二天就要埋葬文文,急得马上去追送葬的队伍。爷爷在老河旁边拦住了送葬的队伍,说:“还没有过七呢,怎么可以埋葬?”画眉村这一块有这个风俗——人死后要在家里放七天才可以埋葬。说是魂灵出窍后会对生世产生留恋,不愿意急急回到阴间。因此,要在家里放上七天七夜,让它看看家里的各个角落,然后毫无牵挂地离去。如果提前埋了,魂灵还会寻机回来。

金伯放下装纸钱的篮子,走过去将爷爷推开,说:“我的祖宗呀,再等几天,不知道又要出现什么怪事呢!”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来,篮子里的纸钱飞了出来,像白色的蝴蝶一样在送葬的人群中翩翩起舞。

爷爷惊道:“你的意思是先前就出现了什么怪事?”

金伯将手放在爷爷的耳朵上,爷爷连忙弯下腰听金伯悄声细语。爷爷听完,两眼圆睁:“这么说来,她已经……”

爷爷朝送葬队伍追跑的时候,我也跟在后面。那时候的爷爷健步如飞,我追得非常吃力,好不容易爷爷停下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差点都断了,肺部沉得吸不进气。爷爷说出“她已经……”,我就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了。像箢箕鬼,至少还有个亲爹,怨结不是很深。像水鬼,山爹媳妇给儿子解开了怨结,山爹给他媳妇解开了怨结,而最后老水牛又给山爹解开了怨结。头两次虽然留下了一些漏洞,给后面造成了一些麻烦(后面会给大家说的,暂时给大家说一下,箢箕鬼的遗漏在钉竹钉,水鬼的遗漏在埋葬地),至少暂时缓解了危机。但是现在死的是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的文文,谁能给她解开怨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