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伤逝
早晨秦锦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白影站在床前。
她大惊,定神一看,正是诗诗。她强笑着一只手在被子下摸索着黑宝的身子,手心里全是汗,不知如何是好。
诗诗只是淡淡地说:“这么晚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帮你夹眉毛呢!”
秦锦想起昨晚那一幕,背后一阵阵地发麻,马上跳到床那一边,望着一身白睡裙的诗诗。
“你先去把睡裙换了吧,一会儿陆子明和柯良要过来了。”秦锦说。
“他们要过来,我怎么不知道?”诗诗冷冷地问。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早几个星期我们就已经在策划这个日子了。”
诗诗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声“是吗?”就转身离去。
秦锦抱着黑宝飞快地跑到浴室里,把水笼头打开,希望能用凉水冲醒自己。
她望着镜中那个带黑眼圈的自己,苍老得可怕,这些日子无休止的惊吓让自己已经老了很多,而诗诗莫明其妙的改变更是让她心里发麻。
不是真的。诗诗怎么可能变成纸人?她的神情怎么完全不一样了,秦锦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她心里惊恐着,害怕是从前遇到的鬼上身。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连最后一个女性朋友都保不住了,老天啊,她抬起头望着黑宝,心里不停地问:“为什么,如果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四相的话,为什么我们连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保护?如果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的话,那这样的考验还要进行多久?”
黑宝只是用一只猫的智慧看着她,除了眼睛比较明亮之外,也没有什么可告诉秦锦的了。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柯良,柯良正在睡懒觉,秦锦恨铁不成钢地把昨夜的事情告诉了柯良,柯良终于惊醒,他在电话那边思量了很久,然后说:“你确定她真的是鬼上身了?”
“真的,她的表情还有感觉全都变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从前虽然是好友,却也是对手,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我最了解,那一定是诗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感觉。虽然她现在一切都正常,可是,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诗诗肯定地说。
柯良急道:“我马上赶过来,我准备一点儿黑狗血,待会儿淋淋她,如果真的上身,淋上去就会有反应的。”
秦锦思量着:“会不会不好啊?如果没有上身,她会很伤心的,因为我现在居然怀疑她。”
“试试再说吧,大不了我说这是生日礼物,如果真的上了身就要用心地去救了,否则连诗诗也会没命。”
秦锦收了线,又打电话给陆子明,哪料到陆子明一口回绝:“唐诗诗那种恶女,怎么可能会被上身,她不上鬼身就不错了,一定是昨天跑哪里去玩,受刺激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了,一会儿我就过来了,到时候再说。”
秦锦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看诗诗有没有在偷听,可是,一打开门伸出头,就遇到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狠狠地盯着自己,正是诗诗的脸。
秦锦还是强撑着:“有什么事吗?”
“没有,下楼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秦锦感觉诗诗总是努力地把肩往上耸,似乎十分吃力,她心里暗惊,第一次看到那个女鬼上诗诗的身就是贴在后背,难道这一次又是这样吗?
她一边暗暗地打量着,一边把黑宝抱起来,想从黑宝的猫眼里看出什么来。正在她抱黑宝要看诗诗的时候,诗诗猛地回过身来说:“这猫真是很讨厌,居然开始掉毛了,落了我这身名牌到处都是。”
秦锦的心猛地一跳,再也不敢抱着黑宝去看有没有鬼上身,两个人只是静静地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只见诗诗慵懒地涂着妖艳的手指甲,身姿里都透露着一丝风情,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秦锦正心慌着,门铃响了,她的心里轻松了一万倍,像听到了天堂传来的仙乐。
来的是陆子明,他一进门就大笑着说:“来来,上身女,让我看看到底哪里不对劲,把秦锦都给吓到了。”
诗诗的眼神一下子变成了刀片,狠狠地割了秦锦一下。
“什么上身不上身的,今天都是唱哪一出戏啊,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诗诗媚笑着迎上去。
“你还缺什么,要我们这种人带啊!”柯良也跟着进来了,一头大汗,看来实在是赶得很急。
他手里还握着一小包东西,秦锦使眼色给他,他也不看。
诗诗正在那里站着,想回过头来和柯良说话,就在一刹间,一包带腥味的液体当头浇下,她猛地站住了。
谁都看得出那是黑狗血,只要玩过捉鬼游戏的人都知道。
等待反应,可是谁都没看出反应,根本就没有上身这回事。
诗诗愤怒地站着,回过头来,不看柯良,却盯着秦锦说:“你怀疑我?”
声声都带着血,而秦锦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柯良做事会如此直接,一点余地都没留。
诗诗冷笑了几声,把脸上的狗血擦掉。陆子明一拳把柯良打倒在地,喊了一声“混蛋”,四人一下子就像打碎了的水杯,四分五裂。秦锦的心都碎了,她其实不是怀疑诗诗,而是清楚地感觉到诗诗已经变了,她只是想救自己的朋友,不愿意让朋友再被利用,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来却伤了诗诗的心。
陆子明抱着诗诗对那两个人喊:“你们的眼里除了鬼还有什么?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了,还要互相怀疑,自相残杀,怎么可以?”
诗诗望了陆子明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夺门而出。
三人追出去,只见红色的小跑车已经绝尘而去,陆子明上了车,要追,秦锦和柯良都打算上车,车门却被关了。
“我想,诗诗不会想要见你们的。”
看着两辆车都消失在视线中,柯良和秦锦只是呆呆地站着。
“你实在……”秦锦气得说不出话来。
柯良头一低说:“我也实在是太怕被上身了,这样你就太不安全了。”
“可是,我们这样做太过分了,诗诗是我们的朋友,而且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事。”
“是啊,什么反应都没有。”柯良也很难过。
俩人一回头,只见空中吊着一只脚。
“爷爷,现身吧!”
柯良的爷爷从空中浮现出来,眼神也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奇怪,虽然黑狗血没有淋出事来,可是,我也感觉这件事情不对劲。”爷爷也摸着自己英俊的脸说。
唐诗诗的家今天看起来被阴气所盖,不像正常人住的地方了。
秦锦呆呆地望着远方,仔细地想发生的事情。她一直都以为是上身,而且上身的是蓝绮,但是,如果不是上身呢?
秦锦想到这里,大声地急问爷爷:“会不会是她已经变了,而不是上身,并没有人操纵她?”
“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是成魔,就是说一个人心里的魔性已经被彻底地激发出来了,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虽然和上身没有关系,但比上身还可怕。”
爷爷还在那里不停地说着,而两个人却已经钻进了柯良的车里,开始寻找失踪的诗诗和陆子明了。
如果诗诗真的成魔的话,那么陆子明就危险了。
陆子明一路都踩着油门往前冲,一心想找到诗诗,他和诗诗之间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他知道诗诗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却又一直放不下对秦锦的那种最初的心动。
诗诗的霸道为他所不喜,诗诗的性格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类,诗诗并不是自己爱的人啊,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寻找她呢?难道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友情,难道真的只是同生共死的感情?陆子明不敢想那么多,他一直都在回避自己的感情,在他的眼里,自己和这些人都只是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被吹灭,根本就不敢去想什么爱情和甜蜜。
太多的危险生涯让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内心。自己不是一个好男人,不能给女人幸福安定的生活,如果爱一个人,又随时要她担惊受怕,还算什么男人呢?
他痛苦地想,他有什么资格去爱呢?自己只是一个警察,还是一个无用的被鬼缠住的警察,他不像柯良那样是捉鬼道家的世子,也不像柯良那样有钱有势有地位,更不像柯良那样和秦锦有着前生的纠缠,如果柯良的前生是爷爷所说的那个男鬼,那么前世的爱已经让人无法再去动摇了。他只是一个呆板、无钱的小警察罢了,他能给秦锦或者诗诗带去什么幸福呢?他甚至不能保护她们。
从最开始的秦锦,到现在的诗诗,他都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任何一个女人。或者他最大的失败在于他太过理智,太过成熟吧!
他在小城里一圈圈地逛着,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风景像人生一样,从眼前过去的都是浮云,人总是要有一个真心牵挂的人才活得有意思,这一路走得才不会失去目的。
天色渐渐地黑了,他对秦锦和柯良的怒气也平息下来了,陆子明发现,自己发火其实只是一直以来的压抑,这两个人总是那样的默契,让人不能不心生嫉妒。
嫉妒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秦锦,而是嫉妒人的一生可以遇到这么完美的爱情,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华灯初上,他还在漫无目的地找着诗诗,突然看到一辆车开过去了,车里的女人好熟悉,难道是诗诗?他的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加大油门追了上去,可是那辆车居然越开越偏僻。陆子明认定是诗诗,一定是她难过了才这样做的,想找个地方静一下。
奇怪,路口怎么有一个人拖着一个小孩子对自己摆手呢?他开过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又是一个十字路口,还是一个人拖着一个小孩子对自己拼命摆手。前一个路口和这个路口隔这么远,人走路怎么可能比车还快?
他心里一毛,心知不好,又往前开,果然又遇到了那个人拖着小孩子对自己摆手。
他定睛望去,怪不得那么熟悉,原来是瑛琪和那个小男孩的鬼魂。那小男孩被瑛琪拖在手中,而瑛琪却是很着急地对着陆子明大声地喊着,隔着车窗听不到喊什么,路灯惨白,瑛琪的脸上写着焦虑,她的手直往回摆,好像是叫自己回去。
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眼看诗诗的车就要拐不见了,他心里带着疑问,还是一踩油门冲了上去。
诗诗把车停在一个大厦的门口,人也跟着闪了进去。
陆子明忙把车停好,跟了进去。一进那大厦,就听到风声呼地传来,头上一声闷响,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他醒来时头痛欲裂,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绑得很结实了。再一抬头,只见不远处是万家灯火,原来已经上了天台,被绑在天台露天酒吧的一根柱子上。
他一下子就想到诗诗了,不知道她可好。“诗诗,诗诗。”声音中夹着哭泣,陆子明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但诗诗的声音却缓缓传来:“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从暗处走来的诗诗果然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他大惊,难道秦锦说的是对的?
“你很惊奇对吗?其实没有什么,今天秦锦做的并没有错,只不过她的法子太笨了罢了。”诗诗的声音很冷,她手里拿着一个水果叉,在酒杯边缘轻轻地摩擦着。
“你真的被上身了?谁上了她的身,不要伤害她。”陆子明大声喊。
“不,我并没有被上身,谁都看得出,如果被上身,被黑狗血淋头一定会伤了元气,魂飞魄散的,但我一点儿事也没有,证明我还是我啊!”诗诗的笑更娇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只是不过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诗诗整个人都凑了过来,半贴着陆子明的胸,举着水果叉,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如果你喜欢我,你就把眼睛送给我当宵夜吧!算是你对我的忠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饿。”
陆子明望着她:“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一口口把你咬下来,让你永不超生,生不如死,没有我唐诗诗得不到的东西,我要把你吃到肚子里。”
诗诗的话语是那样的轻,但一字一句阴毒无比。
陆子明不禁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嫉妒。”诗诗像是愤怒了。
“因为嫉妒秦锦,因为嫉妒柯良,因为嫉妒你,因为嫉妒所有的人。”诗诗大声地喊出来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嫉妒呢?”
“我到底拥有什么呢?除了数不清的家产,我还有什么呢?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没有温暖。”
“不,你不是还有我们吗?”陆子明说,“难道你忘记我们是怎样相依为命地在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吗?你不记得了吗?”
诗诗的眼神似乎迷惘了一刹,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因为你爱秦锦,秦锦永远有大家的宠爱,柯良什么都有,而且他比我有天分,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
“诗诗,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你难道记不起我们曾经有多关心你了吗?无论如何,我都那样关心你,爱护你,我已经找了你一天了。”
诗诗的眼神又一次迷惘起来。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相信他,把他杀了。”
暗处又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蓝绮。
陆子明就是因为查蓝绮的案子才会卷入这起灵异事件里来的,他看了那么多张蓝绮的照片,忘不了这个妖艳的女子。
陆子明冷笑着说:“蓝绮,果然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要伤害秦锦和诗诗,你为什么永远不肯放过自己最好的朋友?”
“因为我寂寞,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她们?为什么她们不来陪我,为什么她们可以拥有那么美好的生活,而我一直都不能得到?”
陆子明叹了一口气,原来都是嫉妒,女人的嫉妒是这样的奇怪,可以有钱的嫉妒有情的,死去了嫉妒活着的,得不到的又嫉妒拥有的,那么到底什么是真正可以永恒的?
蓝绮用很奇怪的声音说:“杀了他吧,你就可以拥有他了。”
诗诗的面部又开始没有表情了,她慢慢地举起水果叉,似乎想要叉下去。
陆子明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忽然笑了:“你被催眠的样子很丑啊!”
但那个水果叉迟迟没有下来,诗诗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她的脑海里有秦锦在私人墓地里救起她,有大家和她一起奔跑在小村的外面,有不离不弃,有时空转移,有欢笑,有泪水,有伤心,有不平。如果这一叉下去,所有的错都无法回头了。可是,自己又无法抵抗那个声音的力量,也许是因为自己内心脆弱和女人最敏感的嫉妒害了自己,让蓝绮有机可趁,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但是,她望着眼前那个男人的笑脸,想着第一次在酒店里遇到时的恶语相对,想着在警察大厦里的遇险,想着他总是那样对自己不理不睬却又在关键时刻无条件地相信自己。
不可以!内心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不可以!绝对不能伤害眼前的人,也绝对不可以伤害到秦锦。
两个声音交织着,诗诗越来越痛苦,她的头像要炸开一样,陆子明很担心地望着她,大声地对蓝绮说:“住口,不要再逼她了,你自己动手杀了我就是了。”
“不,我就是想欣赏她杀死自己最爱的人的表情,她不是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吗?以为我们这些平民都要听她的,现在我可以操纵她了,现在杀死你们,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诗诗好像又屈服了,举起了水果叉,陆子明闭上眼睛,再也不敢说什么,如果再说什么让诗诗想起往事,那么受苦的就是诗诗了。但那叉子却没有落下来,睁开眼,却是诗诗猛地挥叉刺进了自己的双眼,她被那一阵巨痛给彻底地激到清醒,回身,紧紧地抱着蓝绮,蓝绮被这个没有料到的变化惊呆了,在诗诗的怀里挣扎着,她想要撕裂诗诗,但是诅的力量如此强大,让她无法脱身。如果不除掉蓝绮,陆子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子明被吓到了,不停地说:“诗诗,不可以,不可以。”
他急得大骂起来:“诗诗,你这个傻瓜,你来杀我,不要做傻事,无所谓的,只要等秦锦和柯良找到你,你就会复元的,诗诗,你来杀我啊!”
诗诗用力地把蓝绮往天台的边缘拖,像是要把她给推下去,她的脸上扎着一个叉刀,显得很可怕,却又有从来没有的动人。
她抬起头对陆子明轻轻地说:“和秦锦说声对不起,我不能再陪她了,你不要和柯良再吵架了,他其实很关心你。”
挣扎到了天台的边缘,下面就是小如蚁群的人群。
诗诗抱着蓝绮,扭过头来望着生命里最爱的男人,用最平淡的语气问:“陆子明,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其实,我并不一定需要答案,但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人影就消失在了天台上,像一只优美的夜鸟那样投入了夜空。她也许不是那样的美好,也没有那么完美的人生,她的脾气不好,有点儿小心眼,可是在生命最关键的时候,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悍卫自己的朋友,她选择了死。
陆子明久久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喊,甚至没有动。
他闭上眼睛,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也许睁开眼诗诗就回来了,哪怕是杀了自己。
他听到自己大声地喊道:“诗诗,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可是我却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多么的爱你,你能听到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答案就走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管你到天堂地狱我都要找到你,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回来,你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