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迈步,停
挖掘地,欧姆达瓦沙漠,约旦
2006年7月12日,星期三,下午8:27
帐篷终于都支好了,厕所和淋浴设备也都安装好,水管子和水车罐相连,探险队其他人都在一个小帐篷里休息,这个小帐篷周围被其他帐篷环绕,是大家的休息室。安德莉亚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瓶“佳得乐”饮料,她已经放弃寻找安东尼了。他和海瑞尔反正就在附近,所以安德莉亚现在就想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帆布和铝合金的结构——这些帐篷和她以前见过的不一样,每个帐篷都伸出一块四方形,有门还有一个塑料窗户。有一个一英尺半的木质平台伸出地面,建在十二块水泥砖上,这是用来互相隔离避免沙漠热度的。帐篷顶使用很大的弯起来的帆布搭成,一直延伸固定在地上四角,角度特别,可以改善阳光直射的状况。另外每个帐篷都有单独的电线通到汽油车的发动机上。
在六个帐篷中,有三个与其他的稍有不同。一个是医务室,设计很粗糙但密封很好。另外一个是厨房并堆放一些杂物。那里有空调,探险队员每天在日头底下工作累了,可以在那里休息。最后一个帐篷是凯因的,和其他帐篷隔开一些距离。没有明显的窗户和绳子,好像是在默默地警告大家这个亿万富翁不喜欢被打扰。凯因一直待在他的H3s里面,那是德克驾驶的一辆车,直到帐篷都建好了以后,大家也没看见他在哪里。
我怀疑他究竟是否会出现。我怀疑他的帐篷是不是有一个内置厕所?安德莉亚想着,下意识地喝着饮料,这时有个人走过来,他可能知道凯因的事情。
“你好,罗素先生。”
“你好吗?”罗素礼貌地微笑着。
“我很好,谢谢你。听着,关于采访凯因先生的安排……”
“我想现在恐怕还不可能。”罗素打断了她。
“我想你不会只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看风景。我想知道……”
“欢迎,先生们女士们,”不受欢迎的斯克教授的声音打断了安德莉亚的话,“和我们预期的不同,你们都按时装完了自己的帐篷。祝贺大家,给自己鼓鼓掌吧!”
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真诚,随着他的话,稀稀落落地响了一点儿掌声。教授总是让他的听众感到不太舒服,即使不能算是侮辱也不算表扬。探险队成员们勉强听着他,围着他,好像围绕着快要落到悬崖后面的太阳。
“在我们吃完饭和分配帐篷之前,我要说完我的故事。”考古学家接着说,“记着我跟你们说过的话吗?我说只有被挑选出来的少数人才可以把那些财宝带出耶路撒冷城?后来,这勇敢的一群人……”
“有一个问题一直都在我脑子里转,”安德莉亚打断他的话,故意不看教授憎恶的表情。“你说也莫拉是第二个铜卷的作者,他在罗马人把所罗门殿夷为平地前写的,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你没有听错。”
“他还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笔记吗?”
“没有。”
“那他有没有自己把约柜从耶路撒冷带出去?”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带着那么重的东西,还用金子包着,大约多少?走了二百英里?我就只带着我的相机和一瓶水爬了一下那个沙丘,我就快不行了……”
教授的脸随着安德莉亚的每一个字变得越来越红。和他的秃顶和胡子比起来,就像樱桃长在棉花地里。
“埃及人是怎么建金字塔的?复活岛的土著是怎么竖起一万吨的雕像的?纳巴泰人又是如何把他们的城市刻在石头上的?”
他把每一个字都吐向安德莉亚,并向她靠近,直到他的脸在安德莉亚眼前。安德莉亚把脸扭向一边,不想闻到他的口臭。
“用信仰。你需要用信仰走过一百八十五英里,在如此骄阳和恶劣环境下。你需要用信仰相信你能做。”
“那么,除了那第二个铜轴,你没有任何其他证据。”安德莉亚说,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想法。
“没有。但是我有理论。你们还是希望我的理论是正确的吧,奥蒂罗小姐,否则的话我们就得两手空空地打道回府。”
安德莉亚刚要回答,忽然感到有个人捅了捅她的腰。她转身看到安东尼正用警告的眼神望着她。
“你上哪儿去了,神父?”安德莉亚小声说,“我到处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安东尼用一个手指示意她别说话。
“那八个人,离开耶路撒冷,带着约柜,第二天早上到了耶利哥。”斯克教授走回去,和屋子里其他十四个人说,他们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现在我们踏入了这个推测的核心,但这是一个人花了几十年工夫思想出来的神迹。在耶利哥,他们可能是补充了水和食物。然后他们穿过约旦河,靠近伯大尼,抵达国王的‘高速公路’靠近尼波。历史上这段高速公路是不可逾越的交通枢纽,是当初亚伯拉罕从迦勒底去往迦南的路径。这八个犹太人沿着这条路向南走一直抵达佩特拉,然后他们离开这段高速公路转向新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是带领他们到了这里。而这里对于耶路撒冷人来讲是世界尽头,一个神秘的地方。”
“教授,您是否清楚我们该在峡谷的哪个部分寻找呢?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啊。”海瑞尔问。
“这里每一块地方都要挖掘。明天开始,大卫,戈登,你们来告诉大家这些设备怎么用。”
两个助手走出来,他们都穿着奇怪的装置。每个人胸前都有一个护具十字,那是一个金属装置,连到他们身后背着的包上。护具上有四条带子,上面系着一个方形的东西用来牢牢地固定身体。这个装置前面一角有两个像灯一样的东西,就像汽车前头灯,直射到地上。
“这些东西就是你们今后几天的夏季装备。这个设备叫作质子进动磁力仪。”
人群里传来口哨声和赞叹声。
“很响亮的名字,对吧?”大卫说。
“安静点,大卫。我们的理论是,如果也莫拉挑选他的人把约柜藏在这个峡谷里,这个磁力仪就会帮我们找到约柜的具体位置。”
“它如何工作的?”安德莉亚问。
“当它探测到地下有磁场的地方时,这个设备会发出一个信号,一旦发现,它会把在磁场里的任何对象都挑出来,比如金属。你用不着知道它具体是如何工作的,因为这个设备有无线传输信号直接连到我的电脑。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我会比你更早看到。”
“操作这个设备困难吗?”安德莉亚问。
“你只要会走路就会用它。你们每个人都会分配到这个峡谷每段的四分之一扇形地段,大约五十英尺长的一段。你要做的就是按住这个开始的按钮,每五秒钟走一步,就像这样。”
戈登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停下。五秒钟后设备发出一声低低的哨音,戈登又往前迈了一步,哨音停了,五秒钟后哨音又响起来。
“你们每天就这样工作十个小时。一个半小时换一次班。休息十五分钟。”斯克教授说道。
大家听了都开始抱怨。
“那些有其他工作的人呢?”
“你们不在峡谷工作的时候,可以去帮帮他们。罗伯特。”
“你想让我们每天在太阳底下走十个小时?”
“我建议你多喝点水——每个小时喝至少一升。这里温度是华氏一百多度,人体很容易脱水。”
“要是我们一天完不成十个小时的工作呢?”另外一个人说。
“那你就在晚上完成,布莱恩。”
“真够民主的!”安德莉亚咕哝道。
但是她声音还是被斯克教授听到了。
“我们的计划对你不公平吗?奥蒂罗小姐。”考古学家的声音像丝绸。
“现在你说了,对,是不公平。”安德莉亚故意挑战地说。她靠向一边,害怕安东尼再捅她,但神父没有。
“约旦政府给了我们一张许可证,让我们可以在这里开采磷矿一个月时间。想想如果我们干得太慢,我们就只能在第三个星期才获得所需数据,那么我们就没有时间在第四个星期挖出约柜了。这回公平了吧?”
安德莉亚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非常讨厌教授,没错。
“有人还有和奥蒂罗小姐一样的问题吗?”斯克教授说,查看着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了?好。从现在开始,你们不是医生或者神父,或者钻井队员还是厨师。你们是我的牲口,好好享受吧!”
欧姆达瓦沙漠,约旦
2006年7月13日,星期四,中午12:27
迈步,停,哨音,迈步。
安德莉亚从来没想过如果列出自己生活中最糟糕的三件事情,那将会是什么。那是因为第一,她讨厌列表。第二,尽管她很聪明,但她没有反省的空间。第三,每当有什么问题撞过来时,她就会选择逃跑然后做点其他事情。现在,如果她肯花五分钟想一下这个问题的话,那么她单子上的头条毫无疑问就是那次“豆子事件”。
那天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十几岁的安德莉亚正处在自以为是的年龄。在最后一堂课结束走出教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去那个新开的游泳池游泳,那个游泳池就在她家旁边。因此她快速地吃完饭,拿起她的游泳衣就准备向外跑。嘴巴里还在嚼着,她已迫不及待地从餐桌旁站起来,但她刚一站起来她的妈妈就发作了。
“今天是轮到谁洗碗?”
安德莉亚一点儿没在意,因为该是轮到她大哥安格斯洗碗。但是她的其他三个哥哥可都不愿意在这个游泳池开张的特殊日子落后,所以他们三个一致回答:“是该安德莉亚!”
“胡说!你们都疯了?我是昨天洗的!”
“甜心,注意你的用词,可别让我用肥皂给你洗嘴巴。”
“洗她嘴巴,妈妈,她活该!”安德莉亚的一个哥哥说。
“但是,妈,今天真不该我!”安德莉亚抱怨说,用脚敲着地板。
“嗯,反正你还是要洗,就算给上帝的赎罪吧。你现在是在青春期,很麻烦的年龄。”她妈妈说。
安格斯得意地咧嘴,几个哥哥互相捅着胳膊肘庆祝胜利。
安德莉亚从来不会忍,如果一个小时后,她可能有五个对付这个问题的方法,可是现在,她只有一个办法对待这个不公平。
“妈!”
“别叫妈!把碗洗干净。让你的哥哥们先去游泳池。”
突然之间,安德莉亚明白了一切:她妈妈知道今天不该她洗碗,妈妈是故意的。
接下来安德莉亚做的事,不是所有人能理解的。除非你也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而且是唯一的女孩,成长在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家庭,你在犯罪之前就有罪恶感,父亲是军人,并且明确认为儿子更重要。安德莉亚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被忽视,被歧视,被欺侮,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尽管她有很多男孩子的特点,当然她其实也很敏感。
那一天她对自己说:我忍够了。
安德莉亚来到餐桌前,桌上有一锅豆子和西红柿做的汤,他们刚吃完。锅子里还有一半,温热。想都没想,安德莉亚抓起锅子,把剩下的热汤一股脑地倒在了安格斯的头上,把锅盖扣在安格斯头上,就像给他扣了个帽子。
“你该洗碗!你这个混蛋!”
结果是可怕的。安德莉亚不但要洗碗,她的父亲赶来给了她一个更有趣的惩罚。他没有阻止她去游泳,因为那样太便宜了,他命令安德莉亚坐在厨房桌子上,从那里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游泳池里的一切,然后在她前面倒了七磅的干豆子。
“把这些豆子数清楚。数完了你告诉我,你就可以去游泳。”
安德莉亚把豆子摊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地开始数,数完的放进一个罐子。当她数到一千二百八十三颗的时候,她起来去上了趟厕所。
从厕所回来,她的罐子空了。有人把豆子又倒了出来。
老爸,你的头发一定在听到我哭之前就变成灰的!安德莉亚想。
当然,她还是哭了。接下来的五天里,不管她由于什么原因离开桌子,每次回来她都要重新数豆子,这个悲剧一共发生了四十三次。
在今晚以前,安德莉亚一直以为那次数豆子的经历是她生活中最惨的一次。比一年前在罗马挨打还惨。可是现在,用这个磁力仪挖土成了她有生以来悲惨经历的首位。
每天早上五点,太阳还没出来,号角就会响起来。安德莉亚和海瑞尔睡在医务室的帐篷里,同寝室的还有凯拉·拉森——教授的女助理,这是斯克教授的规定:男女分开。德克不吃他这套,他的男女队员都在另外一个帐篷。服务人员睡一个帐篷,斯克教授另外四名男助理和安东尼神父一个帐篷。教授自己住在一个小帐篷里,那个帐篷造价八十美元,每次探险他都用这个。但是其实他根本不怎么睡。早上五点他就站在帐篷外,吹他的号角,直到有人开始咒骂。
安德莉亚爬起来,在黑暗中诅咒着,找她的毛巾和盥洗用具。她记得自己头天晚上把这些东西放在防火睡袋边了。她向门口走去,海瑞尔叫住她。尽管这么早,她发现海瑞尔已经穿戴整齐。
“你不是想去洗澡吧?”海瑞尔问。
“当然就是啊!”
“你会发现这个将不是那么容易。我该提醒你,我们洗澡是每个人用自己的密码用水的。而我们每个人每天只允许用三十秒钟的水。如果你现在浪费了,你今晚就该求我们向你身上吐口水啦!”
安德莉亚倒在床垫上,垂头丧气。
“谢谢你毁了我的一天。”
“没错,可是我拯救了你的晚上。”
“我看上去糟透了。”安德莉亚说,把头发揪起来梳成马尾辫,她从大学开始就没再梳辫子了。
“是糟糕透顶。”
“去你的,医生。你该说‘还不如我糟’或者‘不,你看上去很不错’。你知道,就是女人之间的相互支持。”
“嗯,我可不是一个传统的女人。”海瑞尔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德莉亚。
你到底在说什么,医生?安德莉亚一边穿短裤系鞋带一边想。你是我想的那样的人吗?更重要的是……我是不是该先主动一步?
迈步,停,哨音,迈步。
斯都·艾灵陪着安德莉亚,帮她穿上她的工作服。然后安德莉亚按照教授的教导,在一片五十英尺的地上开始工作。每隔八英寸就放上一条线连起每个角落。
太受罪了。
首先是设备太重。三十五磅开始还不算什么,但是穿上工作服就不一样了。第二个小时的时候,安德莉亚觉得肩膀疼痛难忍。
然后是高温。中午的时候,地上已经不是沙子,而是烤肉机。而且安德莉亚在半个小时前就把自己的水喝光了。剩下几个轮班的时候,每次都是一刻钟,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是去休息室那找冷水,还有人去找防晒霜。斯克教授还不断地看表并用他的破锣嗓子叫。
最糟糕的是,工作是无聊的重复,迈步,停,哨音,迈步。
见鬼!这里简直像关塔那摩。那里尽管太阳很毒,但至少他们不用穿这个工作服。
“早上好,挺热,是吧?”一个声音说。
“去见鬼吧。神父。”
“喝点水。”安东尼说着,递给安德莉亚一瓶水。
他穿着哔叽裤,短袖黑色上衣和神职人员的衣领子。他向后退到安德莉亚分配的工作地方外面,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该贿赂谁可以让我不带着这个劳什子?”安德莉亚问,一仰头喝干了一瓶水。
“斯克教授可是对我的信仰很尊重的。他是有神的人,用他的方式。”
“一个自我主义疯子。”
“你说得也对。那么你呢?”
“我?反正发明奴隶制并不是我的错。”
“我是说信仰。”
“你想用半瓶子水就拯救我的灵魂吗?”
“那还不够吗?”
“至少要一整瓶。”
安东尼笑了,又递给她一瓶水。
“你要是小口喝,能润润你的嗓子不至于感到太渴。”
“谢谢!”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
“信仰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深奥。我想骑车会简单一些。”
神父大笑起来,喝了一口自己瓶子里的水,他似乎很累。
“算了,奥蒂罗小姐,别看我现在没当驴子干活你就生气啦!你不会认为这些土地是魔术变出来的吧?”
这些扇形的土地离他们安营的帐篷有二百英尺,探险队其他人分散在峡谷周围,每个人都在重复着迈步,停,哨音,迈步。安德莉亚基本完成了今天分配给她的部分,她向右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背对着神父,又继续工作。
“昨天我一直想找到你们俩……昨晚你和医生一直在一起……都干什么去了?”
“还有别人也在,你用不着担心。”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神父?”
安东尼什么也没说。现在只有机器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迈步,停,哨音,迈步。
“你怎么知道的?”安德莉亚焦急地问。
“我怀疑,现在我知道了。”
“见鬼!”
“对不起侵犯了你的隐私,奥蒂罗小姐。”
“你这个坏家伙!”安德莉亚说着咬着自己的拳头,“我要抽烟,不然我就要杀人了。”
“那就抽吧!”
“可是斯克教授说那样会影响仪器。”
“你知道吗,奥蒂罗小姐,有些人总是好像自己什么都知道,你真是太天真啦。烟草的烟不会影响地球上任何磁场。反正我学的知识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个老混蛋。”
安德莉亚使劲在兜里翻弄,掏出香烟点着。
“你会告诉医生吗,神父?”
“海瑞尔是个聪明人。比我聪明得多。再说她是犹太人。她不需要一个老神父给她什么建议。”
“那我就需要?”
“呃,你是天主教徒,对吗?”
“十四年前我看见你的装束就没有信仰了,神父。”
“哪一个?是军服还是神职制服?”
“都一样,我的父母把我的生活搅乱。”
“父母都会这么做,难道这不是真正生活的开始?”
安德莉亚转着脑袋试图不看神父。
“这么说我们有些共同点?”
“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相似处。你昨晚找我们干什么呢?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先朝四周看了看。离她最近的人是大卫·帕帕斯穿着他的工作服,在一百英尺以外。一股热风从峡谷入口刮过来,卷起沙土在安德莉亚脚前形成一个美丽的漩涡。
“昨天,当我们在峡谷入口的时候,我爬上那个大沙丘。在沙丘顶我开始用我的相机照相,我看到一个人。”
“在哪儿?”安东尼脱口而出。
“就在你身后的悬崖上。我只看见他不过一秒钟。他穿着浅棕色的衣服。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知道他跟那个在船上想杀我的人是否有关。”
安东尼眯起眼睛用手胡噜着他的秃顶,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脸色凝重。
“奥蒂罗小姐,这次探险极度危险,成功与否取决于保密程度。如果有人知道我们到底来干什么的话……”
“他们会把我们扔出去?”
“他们会杀了我们。”
“哦!”
安德莉亚瞪起眼睛,她意识到德克的保护安全线其实是多么不安全,而这里又是多么与世隔绝,如果有人想给他们设个陷阱,他们就真悬了。
“我得立即和阿尔伯特联系。”安东尼说。
“我想你说过在这里你没法用你的卫星电话。德克有频率扫描仪。”
神父看了安德莉亚一眼。
“哦,不,别再来吧!”安德莉亚明白了神父的意思。
“我们今晚行动。”
挖掘地以西两千七百英尺,约旦,欧姆达瓦沙漠
2006年7月14日,星期五,凌晨1:18
“O”是个高个子,身材魁伟。但是,身强力壮并不代表他强大,实际上,他很弱小。因为他感觉被神抛弃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他的手沾满了血腥。
这是一个以神的名义来招徕杀手的组织,他被骗了,他后悔加入了这个组织,但他不能脱身。
“受够了!”从他的喉咙里要迸出来,他每次都忍住了,要是说了,他就完蛋了。胡全眼里揉不下沙子。
O开始哭起来。
他想摆脱旁边其他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情,也不想和人说。如果告诉别人他为什么哭,那将很危险。
起因就是为那个女孩。她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儿。他不愿意杀她,而杀塔尔比较简单,事实上那是一种解脱。他不得不承认杀塔尔的时候他没有心软,他足够坚决,这样不会引起组织的怀疑。
而女孩子是另一个问题,她只有十六岁。
但是,他已经跟D和W达成协议,这个妈妈和女儿知道得太多了,不能手下留情。
“毫无意义,该死的战争。”他说。
“现在你自己跟自己说话?”
那是W,他是爬进来的。他不想冒险,总是小声说话,即使在洞穴里也是如此。
“我在祷告。”
“我们得回洞了,他们可能会看到我们。”
“只有西墙有一个哨兵,他看不到这边。别担心。”
“我是说如果他换了位置呢?他们有夜视镜。”
“我说了不用担心。那个大块头黑鬼当班。他一直抽烟,从他香烟上发出的光亮让他什么也看不到。”O说,讨厌在他想安静的时候被人打扰。
“让我们回到洞里去吧,我们去玩象棋。”
这个W……O已经蒙他一会儿了。W知道O正在变得越来越沮丧。阿富汗、巴基斯坦、也门,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他是一个很好的同志,虽然他很笨,但是他还是试图哄O高兴起来。
O从沙子里把身子探出来。他们在山脚下一块空地上。那个洞,只有一百平方英尺大,贴着地面。O在三个月前发现这个洞的,那时他正在计划这次行动。这个洞对他们来说实在很小,但即使这个洞再大一倍,O也宁愿住在洞外。他觉得自己被困在这个嘈杂的洞里,被其他两个人的呼噜声和放屁声困扰。
“我想我要在外边再待一会儿,我喜欢冷风。”
“你在等胡全的信号吗?”
“那还不会这么快呢。那些家伙还没发现什么。”
“我希望他们能快点。我在洞里待腻了。只能吃罐头然后尿在空罐头里。”
O没说话。他闭上眼睛体会微风拂过皮肤的感觉。他不怕等待。
“为什么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干?我们全副武装。我说我们干脆过去把他们都杀了。”W说。
“我们要听胡全的命令。”
“胡全给他们太多机会了。”
“我知道。但是他是聪明的。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喀拉哈里沙漠,你知道住在丛林里的人如果离家太远,他们怎么发现水吗?他会先找到一只猴子,然后跟着它,观察它一整天,但不能让猴子发现他,否则游戏就结束了。如果这个人有足够的耐心,猴子最终会带他到有水的地方。比如岩石的缝隙,或者一个小池塘……这些地方人是永远找不到的。”
“然后他会怎么做呢?”
“他喝了那地方的水,吃了那只猴子。”
挖掘地,约旦,欧姆达瓦沙漠
2006年7月14日,星期五,凌晨1:18
斯都·艾灵紧张地捏着他的圆珠笔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教授。因为教授出了错,有一段开采地区的数据没有输入计算。可是他已经够忙了,帮助那些人穿脱他们重重的工作服,听他们的抱怨,给仪器换电池,并确保不会有人在同一个开采区再重复挖掘工作。
当然,现在没人帮他穿上自己的那套工作服。在午夜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营地的煤气灯放出亮光,斯克教授除了自己有灯,他不给任何人。在他发现数据异常的时候,就是在晚饭后,教授让斯都重新分析来自22K开采区的数据。
斯都问教授——即使没抱什么希望——他能不能第二天再做。如果从其他开采区来的数据没有联系在一起的话,分析程序就无法正常运行。
该死的大卫!他不是世界上最权威的考古地形学专家么!一个称职的软件设计师。是不是?他真是吹牛!他该留在希腊。见鬼!我自作多情去告诉教授,现在我得修改磁力仪的数据然后还得交给大卫!两年了,整整两年,我只是教授的研究参谋,修正他那些孩子犯的错误,给他买药品,给他倒垃圾,那些垃圾都是感染性的血液组织。两年了,而他却如此待我!
值得庆幸的是,斯都完成了磁力仪一系列复杂的修改程序,现在他背着磁力仪一步一步开始工作。他拿起灯把它放在斜坡半腰的地方,开采区22K在峡谷食指关节的地方,是一个斜坡,有很多沙子。
这里的土质和别处不一样。峡谷山脚是像海绵一样粉色的表层,或者像烤过的岩石。这块地不是这样。沙子颜色很深,坡度很陡。斯都走在上面,沙子就陷下去,好像有个动物在他靴子下面似的。斯都不得不紧紧拽着磁力仪上的绳子,这样才能让机器保持平衡。
当他低下头来把灯放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右手擦到了一块铁片,好像从什么东西上突出来的铁质东西。他的手立刻流出血来。
“噢!见鬼!”
斯都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然后开始背着仪器在地段上缓慢地工作,机器发出枯燥的声音。
他根本不是美国人,也不是犹太人,真可恶!他是一个希腊移民。他在给教授工作以前是一个希腊东正教的教徒。可他和我们一起三个月后转成约旦教。真是迅速的转变啊——对他太方便了。我太累了,为什么我要做这个?我希望我们找到约柜,那么历史系就会来争着要我,我就可以有一个终身教职。这个老家伙不会活太久了,不过他赚足了荣誉。三四年后大家就会说起他的团队,说起我。我希望他那个烂肺不久就会炸掉,那么凯因会让谁当这次探险队的头儿呢?可能是大卫·帕帕斯,如果他每次都出错,那教授根本就不会再理他,想想看要是他看见凯因先生会如何?不,他们需要一个更强的,一个更有个人魅力的人。凯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呢?听说他病得很厉害。不过要真是那样,他干吗还亲自来到这儿?
斯都在快到峡谷墙一半的坡边停下来,面对着峡谷。他似乎听见脚步声,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回头看看露营地,一切都静悄悄的。
当然,除了我大家都在睡觉。哦,还有那几个士兵。但他们都挤在一起说不定打呼噜了。他们能保护我们什么啊?最好是……
斯都又停下来。他又听见了声音,这次他知道不是自己的想象。他伸长脖子想听得更真切些,当那种讨厌的哨音又消失了。斯都调整机器的开关又迅速按动,那样他就可以关掉哨音而不关掉机器。虽然这样会在斯克教授的电脑上显示出一个警告,但他不想管。要是这个关掉哨音的功能昨天就有人知道,想必大多数人都会立刻这么做的。
也许是士兵在换班。算了,我这么大人还怕黑?
他关掉机器,开始向山下走去。现在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是能立刻回床上去睡觉该多好!斯克教授不满意那就是他的问题。他会明天一早就开工,可以不吃早饭。
就这样了,明天早上我会比教授早起,那时天也会亮些。
斯都笑了笑,虽然对早上被闹钟叫起有些怨气,总比晚上干活强。现在他要去睡觉了,这才是他需要的。如果快点儿,他还能睡三个小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拽他的工作服。斯都向后倒去,他把手伸到半空想保持平衡。但是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跌倒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抓住了他。
斯都没有感到刀口的锋利,刀锋已经捅到他的脊背底部。抓住他的那只手用了力,斯都突然想起他的童年时代,那是他和父亲一起坐小渔船去钓暗斑刺盖太阳鱼,他的父亲会在手里抓住一条鱼,然后迅速一甩就刺出鱼的内脏。那动作和声音湿湿的,尖尖的,是斯都最后一个记忆了。
那只手放了斯都,斯都倒在地上,像一卷毯子。
斯都最后发出一声干裂的声音,简短的呻吟,然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