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们离开J2总部的办公区,向左转到9号走廊,坐电梯来到了地下空间。五角大楼的地下空间,是由许多纯白色走廊串联起来的、令人摸不着北的一座迷宫,是个见不到一丝阳光的地方。五角大楼流传的一个笑话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招募到这里的一些雇员至今还没头苍蝇似的在地下室到处乱转,试图找出通往外面的出口。

J2情报作业处的组成人员都是情报分析师以及情报图示系统的专家,共有二十四人。他们井井有条地编发的各类军情动态简报每周都要汇编成册。情报不仅源于国防情报局自身,还来自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等其他机构。他们对这些情报进行加工处理后,呈到现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那几位主管情报工作的爱将手里。简报采用流行的PPT文稿形式,简明扼要、直奔主题,绝不拖泥带水。在军队里,简洁是压倒一切的优点。

情报作业处既有现役军人,也有文职人员。因此普勒遇到的这些人在着装上是多样化的,有迷彩服、老式绿军装、新款蓝军装、宽松便裤、领尖钉有纽扣的衬衫,偶或还有穿西装的。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工作,前来上岗的夜间值班人员穿着POLO衬衫。死去的雷诺兹是这里军阶最高的军官。由于情报作业处位于处置敏感严控信息的办公区域,普勒和博林必须把他们的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锁进入口处外面的壁橱里。这片楼区严禁带入具有拍照或同外界联络功能的东西。

通过入口后,普勒环视这里的接待区。同他见过的五角大楼的其他地方差不多。人员出入只能走仅有的这条通道,也许后面还设着一个遇有特殊情况的紧急疏散口。通道的末端是一片开放式工作区,情报分析师和情报图示专家们在排列于这里的一个个小隔间里紧张地忙碌着,制作出卡森将军将于明晨零五零零认真研读的“产品”。

这里的光线是暗淡的,隔间里边要亮一些。尽管如此,要不了一年,坐在办公桌前同黑暗中的恐怖分子进行战斗的这些人当中,就会有半数戴上眼镜,普勒这样想道。

目前这里的最高首长是一位中校。普勒和博林亮出证件后,获准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对雷诺兹的同事们进行询问。按照再普通不过的调查办法,每个人将单独接受询问。因为,即使人们获得的信息和对事物的看法起初是不同的,可是一旦坐在一起共同接受调查,他们就会趋向于讲述一个彼此雷同的故事。普勒向这些被询问者指出,他具有获知包括最高密级和敏感严控信息在内的一切情况并使用测谎仪的权利,而且他的调查具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博林在一旁对此给予了证实。

在罪案侦查和情报工作领域中,上述的开场白撬开了许多门锁和嘴巴。

对于马修斯·雷诺兹的死亡,这些同事表达了比他的那位顶头上司强烈得多的震惊和悲伤。然而,关于雷诺兹被人杀害的原因,他们同样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和线索。他们告诉普勒,雷诺兹的工作尽管涉及许多机密,却没有什么会同他的被杀发生联系。当普勒结束询问的时候,他的调查工作同他刚走进这座大楼时相比,并没取得什么明显的进展。

接着他搜查了雷诺兹的办公室。自从上校去西弗吉尼亚遇害后,这间办公室一直封着。从设计和管理的角度说,情报作业处的全部空间就像是一个保密仓库,任何东西放在这里的任何地方都是安全的。尽管是这样,普勒认为雷诺兹的办公室里可能还是会放着一个保险柜,结果表明并非如此。在这间办公室里,普勒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对调查有用的东西。屋里很干净,办公设备不多。

普勒在博林的见证下检查了桌上的电脑,里边存储的文件没有提供任何线索。

普勒告别了情报作业处,打开壁橱取出手机,同博林一道走出大楼的一道主门,在那里与这位国防情报局的特工分了手。他走回宽大的停车场,来到自己租来的那辆车旁。他没有立即开走,而是坐在车前的发动机罩上仔细端详这座五角形的建筑。它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单体办公楼。在2001年9月11日这一天,五角大楼遭到了袭击者的重创,然而它重新挺立,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起,五角大楼这座已有近六十年历史的建筑开始了漫长的翻修工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短暂地落到疯子手里的那架美国航空公司的巨型喷气式飞机撞上的,恰好是当时刚完工的翻修工程第一区域。之后又过了十年多,五角大楼的翻修工程几乎是全部完工了。这是对于美国复苏能力的一次检验。

普勒的视线转向另一侧。隔着栏杆可以看到,在五角大楼用地内建起的日托幼儿园里,大楼工作人员的孩子们正在尽情地玩耍着。普勒认为这就是军人始终不渝地用战争来争取的一切——下一代人的权利和自由。看着那些小男孩小女孩滑下塑料滑梯,骑上木马,不知怎么让普勒感到心情舒畅了一点儿。不过,只是一点儿。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需要他去抓捕,而普勒觉得他与杀手之间的距离还是同刚刚领受任务的时候一样遥远。

手机发生了振动。他掏出手机。一条短信,很短也很抓人眼球:

下城陆海军俱乐部。今晚1900。我会认出你。

他不知道是谁发的这条短信。发信人显然明白如何联系到他。他又推敲了一会儿短信的词语,然后收起了手机。他看看手表,时间足够。他回到东部以后还有一件很想去做的事情。通过与出现了沟通障碍的科尔一家人的接触,这件事在普勒眼里变得更加重要。

他踩下油门,同后视镜里的五角大楼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