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敏
一口凉水喷上去之后,郭玉春最先醒了过来,紧接着张毅城一通顺前胸拍后背又把张国义鼓捣醒了,“哎哟,”摸着腮帮子,张国义只感觉整个下巴隐隐作痛,“他妈的这孙子下手可真够狠的!”
“别怪他,他也是让鬼冲上了,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张毅城两膀一较力,把人事不省的陈征拖到了沙发上。
“我知道”,张国义捂着腮帮子也坐在了沙发上,“要不是看在鬼的面子上,我这大耳刮子早贴上去了。我说毅城啊,你小子怎么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亏我还拿胳膊搪了一下,要不非把脑袋给我拍飞了不可!”
“哎”,张国义这话一出,张毅城立马就是个大红脸,“老伯,这事不能怪我!”落霞
“废话,不怪你难不成怪我啊?”张国义一百万个没好气。
“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张毅城看了看陈征,似乎没有苏醒的迹象,“陈叔叔那个方面不行,”只见张毅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阳气弱啊!”
“靠,跟这也有关系?”张国义似乎有点不信。
“当然了。”张毅城道,“这个毛病在医学上叫不育症,但在茅山术里就是阳精孱弱,如果换做是我亲自操刀的话,肯定什么事都没有。”
“行了行了,不谈这个。”张国义吸了口烟,“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带着那个叶小蔚的魂,回去跟朱环宇并骨吗?还有戏没有?”
“这个魂魄,恐怕不能并骨。”张毅城把死玉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个魂魄怨气很大,恐怕死得有蹊跷。”
“操,死就是死,能有什么蹊跷?”张国义一皱眉,“都得了绝症了,怎么死不是死?”
“不不是那么简单。”张毅城摇头,“咱们得去趟这个叶小蔚的家里,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哎哟,我的娘啊,”张国义都快哭了,心说这身臊惹得,“我说毅城啊,你到底有谱没谱啊,就这么点破事,咱再折腾可就出国啦!”
“小伙子,”郭老爷子忽然凑到了张毅城跟前,“我儿子的事,你说了可得算话啊!”
“算话!肯定算话!”张毅城一皱眉,又翻起了记事本,“让我想想……”
当晚,张国义开车把郭老爷子送回了家中,而张毅城和郭玉春则守着人事不省的陈征留在了郭明忠家。翻着郭明忠的记录本,张毅城脑袋里一个劲地琢磨:为什么郭明忠会害上万煞劫?
按道术的理论,只有大规模的散怨才有形成万煞劫的可能,然而郭明忠的住处是在市区,人口稠密,如果真有大规模的散怨爆发,得病的肯定不止郭明忠一个,倘若很多人都害这个病,早就上了新闻了,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在家躺着?当初那个唐朝太监是因为政治斗争得罪了能人,遭到了报复,才会孤零零一个人染病,然而这个郭明忠就是一个给死人保媒拉纤的,怎么可能有幸享受政治斗争的待遇?莫非真是因为串通大夫害死病人,得罪什么能人了,也学着古代人以暴制暴,用万煞劫来报复了?
想到这儿,张毅城又注意到了那个记事本,几乎每个阴亲对象的名字后面,都会跟着其他的人名或电话号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人名或号码应该就是医院的大夫。“莫非这个魂魄真是被大夫害死的,所以才有那么大的怨气?”从理论上讲,病死的人怨气应该不大,就算冲人身子,至多也就是闹闹撞客说说胡话而已,应该不具备攻击性,但凡主动攻击生人,就绝不是好死的魂魄。
“不应该啊!”合上记事本,张毅城又摇了摇头,虽说从道术理论上讲存在谋尸害命的可能,但从逻辑的角度上讲却说不大通:如果真是郭明忠串通大夫害病人,可就是刑事案件了,如果家属有所察觉的话,应该报警才对啊,就算这看着还有那种会摆弄白玉瓦的能人,有必要摆弄万煞劫去报复吗?
“莫非这个什么万煞劫,根本就不是古代人想的那么回事?”张毅城一皱眉,又把老刘头嘴里那些关于《道医杂记》和《三清方》的记述回忆了一遍,“怪了!”回忆来回忆去,张毅城发现,这两本古书对于万煞劫的记载,似乎有一个共性,就是两本古书中记载的万煞劫发生,都是在从口稠密的地方,结果也都是有人染有人不染:庞义住在皇宫里,结果染病的就他一个,《三清方》中的记述,虽然染病的人要多一些,却也不是所有人。
“怪了,前后矛盾啊!”张毅城眉头紧皱一个劲地琢磨,如果万煞劫这是什么怨气侵体,侵也应该侵所有人才对,为什么会挑着侵呢?莫非这些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名字?还是生辰八字?
“小伙子,你自言自语什么呢?”床上,陈征貌似醒过来了,冷不丁一句,把张毅城吓得一激灵。
“没事,我在想那个郭明忠身上的东西。”张毅城道,“陈叔叔,到现在为止,你还相信那是病么?”
“呃……”陈征似乎想辩解但又没什么理由,“我保留意见。”
“唉!”张毅城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陈叔叔,你抽烟么?”
“不。”陈征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小小年纪的,怎么染上这习惯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张毅城吸了口烟,一抽身子坐在了窗台上,“陈叔叔,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失控,我本想让你把魂魄招来,应该就相信我了,没想到……”
“没关系没关系,”陈征呵呵一笑,“别忘了,我是一名肿瘤科大夫,我身边基本上每天都有人离开,甚至有些人就死在我的手术刀下。其实关于那些东西,我早就有些怀疑,只是不敢面对而已,今天的事也给我上了一课:世界上很多事,并不会因为不去面对而改变。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陈叔叔,我发现在你很像个哲学家啊!”张毅城一笑,“以前我去甘肃时认识一个医生,本来和你一样,学的胸外科,但因为交通事故瞎了一只眼,就去学法医了,后来对单位领导不满意,自己出来开了个诊所,看病不要钱,抓药成本价。”
“哦?”陈征一愣,“那他的生活来源呢?”
“他经常徒步走几十里的山路去山民家收购药材,然后在收购价上加很少一点点再卖给病人,他的体力应该也算是成本吧,这就是他的生活来源。”
“他是个有理想的人。”陈征一笑,“我想在他的脑海里,肯定有一个完美无缺的理想王国,他在为了让这个王国变为现实而努力。”
“理想?”张毅城一愣,“我觉得他只是善良。”
“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陈征的酸劲又上来了,“善良所能支撑的行动力是很有限的,如果一个人长久如一地从事某件看似没有结果的事,那么他心中肯定会有一个理想世界,他的行动只是实现理想的一部分。小伙子,《愚公移山》你学过吧?愚公之所以那么做,为的只是心中的理想。”
“说得是啊!”张毅城叹了一口气,“但你也忽略了《愚公移山》里最重要的一句:‘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现在这世道,谁还能保证子子孙孙都去和自己一样干傻事呢?”
“是啊!”听张毅城这么一说,陈征反倒笑了起来,“就算能保证子子孙孙都干傻事,我也没希望了!”
“唉,陈叔叔,对不起,对不起。”张毅城恍然大悟,光顾着探讨哲学了,忘了人家陈征有不孕症了,跟人家提什么“子子孙孙”的话题,这不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陈征道,“我这个病在单位是公开的秘密。”
“陈叔叔,你自己是大夫,难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看陈征自己都不在意,张毅城对这个话题也不回避了。
“有办法。”陈征道,“我只是先天性输精管阻塞,并不是睾丸或脑垂体的功能障碍,所以是可以通过提取精液人工授精的方法解决的。”
“那你为什么不解决呢?”张毅城皱了皱眉,“我爸爸比你大几岁有限,现在我都高三了。”
“唉!”陈征叹了口气,再次沉默。
“陈叔叔,你不是说今天上了堂课么?”张毅城一笑,“某些事该面对时,就要勇于面对,那你为什么还不敢面对朱阿姨呢?”
“这个话题,回头再聊。”陈征抿了抿嘴似乎想岔开话题,“对了小伙子,我也有事要问你。”
“叫我毅城就好了。”张毅城一笑。
“你那么鲁莽的答应郭明忠的父亲帮郭明忠治病,你真的有办法?”
“现在相信那不是病了?”毅城挑了挑眉毛。
“不,我只是做个假设,”陈征依旧嘴硬,“假设那东西真的像你所说的,是什么鬼气侵体,你有没有办法?”
“暂时没有。”张毅城一耸肩,“现在差最关键的一个环节都没有线索,古代文献上似乎也没说明白。”
“哦?说来听听!”陈征似乎挺感兴趣。
“首先,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怨气。”张毅城一把推开了窗户,一股清风立即吹进了屋子,“怨气,顾名思义就是怨愤的情绪,活人也会有怨气,比如领导总扣你奖金,你心里不痛快,这就是怨气,时间长了会影响健康,会得抑郁症,按中医的理论讲,这种情绪对肝脏、心脏都不好,活人如果想平息怨气,最好的以夷伐夷是武力发泄,例如陈叔叔你,对你们医院的领导有怨气,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本人拉出来找一顿,如果实在不行,做一个领导模样的假人打一顿也会有一些效果;另外,砸东西、大吼大叫都有效果,只是不如打本人来得直接彻底。”
“我对领导没那么大意见。”陈征一笑,言外之意意见肯定是有的,只不过还没到动手的地步。
“活人如此,死人也一样。”张毅城道,“活人的怨气如果临死时没来得及发泄,就会带到魂魄上,民间那些所谓的超度法事,其目的就是让死人发泄怨气,因为如果魂魄带着怨气的话,是不能投胎的!”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对这些东西这么在行!”陈征似乎挺出乎预料,“那导致郭明忠得病的怨气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他自己的?”
“不不,活人心里的怨气再大也不会郁闷出疮来。”张毅城笑了笑,“道术理论认为,怨气一旦由活人带到魂魄身上,如果不及时发泄的话,会越聚越多,因为魂魄不像活人那么聪明,魂魄发泄怨气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害他的人武力解决,但如果找不到解决对象,便会越聚越多,这其中还汇聚了不能投胎所造成的怨气,日久天长就会形成大患,民间的说法是‘成气候’,刚才的事,就是因为那个魂魄的怨气没能及时发泄造成的。”
“天哪!”张毅城连珠炮般的解释,显然已经远超过了陈征的预料,“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
“自学成才!”张毅城一笑。
“你是说,郭明忠的病,与骚扰我的那东西有关?”陈征一愣。
“不,我只是在解释怨气。”张毅城一笑,“怨气有很多种,虽说体现在人身上,症状都一样,就像郭明忠那样,但是解决方法却各有不同。”说罢,张毅城又把《三清方》中郑碧隐用“檐下土”给老百姓治病的例子说了一遍,“解决郭明忠的病,可能并不麻烦,关键是确定他身上的怨气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就能制订解决方案了。”
“那你所说的,古代书上没解释清楚的地方是什么?”陈征一皱眉。
“是这样的,”张毅城深吸了口气,“古代那些医书上说这种东西是怨气侵体,但所有的病例都只是个案,比如第一个太监病例,皇宫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染病?还有那个活埋起义军的万人坑,为什么周围的老百姓也是有的有病有的没病?同样道理,郭明忠的病好像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行,我在怀疑,是不是古代人弄错了,万煞劫的病因跟怨气大小没关系,而跟得病的人有关。”
“嗯,我觉得有道理。”陈征一抿嘴,“中医我不大精通,但西医我在行,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认为可以归结为过敏。”
“过敏?”张毅城一愣,“过敏,这么厉害?”在张毅城印象里,过敏的破坏力和消化不良似乎没什么区别,自己班上的同学也有过敏的,吃点扑尔敏就没事了,几毛钱解决问题。
“过敏可轻可重,”陈征一笑,“轻者打喷嚏起皮疹,重则猝死,前不久我们医院就有一个因为青霉素过敏猝死的,才二十多岁,当时能用的药都用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没抢救过来。”
“你的意思是,”张毅城眉头紧皱,“万煞劫的原因,是人对怨气过敏?”
“我可没这么说,”陈征一笑,“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做一下假设。”
“陈叔叔,按我刚才对怨气的解释,以你的经验,人对怨气有没有可能过敏?”张毅城斜眼看了一眼陈征。
“这……很不好说。”陈征道,“世界上过敏源的种类很多啊,现在能够进行病理检测的过敏原大部分都是有形的,比如花粉、螨虫、药品、食品、化学制剂一类的,但是还有很多无形的过敏源没法进行病理检测,比如气味、电磁辐射等。根据最新的研究成果,精神紧张、工作或学习压力也会引发组织抗原发生变化从而引发过敏的反应,国外甚至有对气味过敏而导致死亡的病例。”
“我靠,学习压力竟然能引起过敏?”张毅城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我说最近屁股蛋子上怎么总长疖子呢,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疖子和过敏不是一回事,”陈征也笑了,“我以一名大夫的身份向你保证,屁股上长疖子和学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