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鸳鸯失伴飞

  “盈盈!”张洁失声叫出来。

  黑风却并不惊讶,只略看了田盈盈一眼。

  原来她与江舞二人回去后,江舞便借口找曹让商议事情,让她先回房。她觉得无趣,又来找张洁。谁知正好看到张洁拉着一男子哭了起来,田盈盈便以为她受了欺负,一气之下要上前帮忙,不想竟听到了一声——“黑风哥哥”!

  “你真是黑风?”她咬着牙握着拳,瞪着他们。

  黑风侧过身不言语。

  张洁惊慌地看着她,又看看黑风:“盈盈!”

  “就是你,”田盈盈满含泪水的眼睛发红,“杀了我外祖父一家!”

  “那他必定该死。”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折,似乎并不奇怪。

  田盈盈气得一口气噎住:“你!”

  “想报仇?”

  田盈盈恨恨道:“当然!今天你既然来了,就休想走!”

  “别,盈盈!”张洁拦在黑风面前,哀求道。

  “你让开!”她瞪着张洁,愤怒又失望,“你竟护着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

  张洁垂头:“盈盈……”

  “她是护着你。”淡淡的声音。

  “我不用!”田盈盈一扬头,“我外祖父一生正派,你竟然如此狠心!我今天就是死,也一定要杀了你!”

  “外祖父?”唇边竟忽然掠起残忍的笑,他咬牙道,“是啊,该杀!”

  张洁又害怕又疑惑——外祖父该杀?

  “谁无父母亲人!”田盈盈满面是泪,气愤地骂道,“像你这样残忍狠毒的人,一辈子都不知亲人疼爱的滋味!”

  闻言,原本平静的目光竟倏地一冷,犀利如刀剑:“是吗。”

  他左手微微握起。

  “不要,黑风哥哥!”张洁也不知他为何起了杀心,急忙拉住他,“不要杀她!”

  “当然,你根本不配有亲人!”田盈盈亦提起真气,向张洁道,“你莫护着他,我今天必定要报仇!”

  黑风猛地一挥袖,甩开张洁。

  却不想用力过猛,她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立刻,寒星般的目光移回,他不知怎么一闪,便扶住了她。

  “你不要杀她!”张洁依然拉着他的手恳求。

  看着那满是企求之色的脸,他终于转身看了田盈盈一眼:“要死,待明天也不迟。”

  说完便要走。

  “站住!”田盈盈见他要走,又急又恨,“想跑?”

  黑风一嗤,并不说话。

  “你们做什么!”明朗的声音响起……

  竟是江舞。

  原来,他借口让盈盈回房,自己找曹让随便聊了几句,便又来找张洁想私下劝她离开,没想到远远就听到田盈盈的娇喝声。

  而后,他立刻发现了那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身形挺拔,从侧面看去,一个奇特的面具将脸遮住了大半。他虽然只是缓缓而行,浑身却无处不散发着寒气,让人感到阴冷、压抑。

  田盈盈看着江舞:“小舞哥哥,我要报仇!”

  说完,她便要提气扑上去。

  “报仇?”江舞又没反应过来。

  “不要!”张洁早已跑过去,紧紧抱住她,“江舞,快,快拉住她!”

  江舞莫名,他只以为是张洁不懂武功所至。田盈盈的本事他清楚得很,虽不十分高明,却也得了云家堡的真传,纵是高手也尚可支持,还不至于如此紧张。

  “你快过来!”见江舞不来,张洁更急,紧紧抱着田盈盈不放,“不要,盈盈!”

  可她根本就无丝毫武功,又怎能拉得住从小习武的田盈盈,更何况此刻的田盈盈已被仇恨之火吞没。

  黑风已走出两三丈远,并不看三人。

  田盈盈被张洁死命抱住,气急之下,终于动用真气将她震倒在地,飞身扑上。

  目光一冷,唇边泛起残酷的笑意。他并不理会,依然举步缓缓向前迈去。

  双掌已近在咫尺。

  他随手一挥。

  看不清他出手,那娇美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直震回来,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不!”

  “盈盈!”

  江舞大惊,扑上去将她抱住,他根本没想到这人武功高出自己想象,竟然一招就伤了她。

  “你怎么样?”见田盈盈似已昏迷,他心痛万分,轻轻摇着她,“盈盈?”

  张洁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看黑风,又看看田盈盈:“不……”她想过去看看,却怎么也动不了,胸中气血翻涌。

  田盈盈悠悠缓过气来,脸色惨白,皱着眉似是十分难受。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原来黑风生性偏激,向来我行我素,方才田盈盈的话正触及他的心事,见她不知好歹还要纠缠,一怒之下竟用了六七成掌力!

  “盈盈,你怎么样?”江舞紧紧抱着她。

  终于,田盈盈一俯身,吐出好几口黑色的血。

  “小舞哥哥。”

  见她开口,江舞不由心神微定。

  “你莫急,”她似要伸手,却又无力的垂下,“我很热,好象有火在烧。”

  黑血掌!

  看着地上田盈盈方吐出的黑乎乎的血,江舞忽然面色苍白:“你是黑风!”

  黑风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看他,也不言语。

  “黑风,你这个魔头!”他痛急,扭头看着黑风似要起身扑上。

  黑风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不要!”田盈盈努力叫出来。

  江舞忙回身抱住她:“盈盈。”

  “我只恨没练好武功,不能报仇!”她喘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似更痛苦,“可我不想你死,你不要去。”

  江舞心中酸楚,别过脸去。

  “小舞哥哥,你喜欢不喜欢姐姐?”田盈盈喘着气,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搂住她的手一颤,江舞抬眼看看张洁,又低头看着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竟无法回答。

  黑风似也愣住,张洁更没回过神。

  “小舞哥哥!”那方才还惨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一片艳丽的红晕,她努力绽开笑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甜甜的笑容带着这独特的娇艳之色,一刹那间,竟美丽得让人心痛。

  此时,她竟还记挂着这个答案。

  “对,对。”江舞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张洁喉头一甜,吐出一小口鲜血。她觉得胸中闷闷的无比难受,却是方才田盈盈心急之下用真气将她震开,如今又急痛攻心的结果。

  黑风看着张洁,目光复杂:“你……”

  忽然,他缓步向地上的江舞走去。

  “不,不要!”张洁回过神,惊慌地爬起来,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你不能!”

  黑风停住脚步,看着她。

  “不要杀他,求求你了!”她看看田盈盈,终于哭出声来,“你怎么忍心下手!她……”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他转过脸。

  “那是她自找。”

  “你太残忍了!”

  “残忍?”面具更显狰狞,他唇上荡开冷笑,“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阻拦,谁能拦得住本座。”

  张洁惊恐的看着他。

  半晌。

  “本座就让他活到明天,你好自为知。”

  说完,人已苍鹰般掠起。

  “黑风,总有一天我会给盈盈报仇的!”江舞咬牙抱起已昏迷的田盈盈,往庄内跃去。

  张洁心中脑中皆是空白一片,她想也不想,立刻也朝庄内跑去……

  床上,田盈盈又吐出几口黑血,已然昏迷过去。方才脸色无比鲜艳的她,如今竟面色惨白。

  江舞握住她的手,发现已冰凉。他大骇,抬头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变了脸色,手一挥,几根银针飞出,又快又准地扎入穴位。随后,他伸出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没有人询问,甚至没有人大声呼吸,房中一片寂静。江舞与张洁等皆紧张地注视着他。

  面色渐渐发白,手微微颤抖。

  沈静山终于放下田盈盈的手,默默的收回银针,转过脸。

  众人心中一凉。

  没人敢询问。

  半日,江舞颤声道:“前辈……”

  沈静山闭上眼:“黑风竟如此狠心。”

  “黑血掌?”长孙成失声。方才江舞急急忙忙抱着田盈盈跑来,一叠声唤着沈静山,根本来不及细问。

  张洁无力的后退一步,似要跌倒,郑少凡伸手将她扶住。

  这个明朗率真的女孩子几个小时前还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灿烂。如今,竟已永远的走了!连亲人也来不及见上一面,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终于,张洁捂住嘴,流下泪来。

  曹让目光悲愤,他似要开口大骂,却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田盈盈,终究努力闭上了张开的嘴。

  “前辈,求求你救她!”江舞忽然拜倒在地,咬牙流下泪来,“救救她!”

  沈静山默然,看看郑少凡。

  一贯温和自信的单凤眼中亦有悲伤、愤怒之色,他看着张洁,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都出去吧。”。

  “你也受伤了?”郑少凡一搭她的手,皱眉。

  张洁茫然不语。

  发现伤势不重,他松了口气:“是他伤了你?”

  “不,不是。”她喃喃道。

  郑少凡目中闪过黯然之色,他不再询问,只伸手轻轻擦着她唇边未净的血渍。

  “郑哥哥,”她终于伏倒在他的怀中,哭出声来,“他怎么会这样,他杀了盈盈!”

  “是我,不该拉住他不让他走,盈盈就不会遇上他了……”

  “……”

  任她痛哭、自责,郑少凡依旧不语,只静静将她抱住。

  许久。

  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都靠在那温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无声的流泪。

  他这才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叹道:“别再想了。”

  她不答。

  “不要再见他了,一会儿我送你下山。”温柔的声音。

  闻言,她立刻抬头,美丽的大眼睛已微微有些红肿:“不要。”

  郑少凡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听话——”顿了顿,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想冒险。明天情势危急,我怕……顾不了你。”

  看着那迷人的单凤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张洁又痛又愧疚。她擦擦眼睛:“我不怕。”

  半晌。

  他低头轻轻道:“你走了,我才没有挂碍,”

  张洁看着他,渐渐又升起泪意。

  “听话,下山去。”温柔的声音。

  她依然摇了摇头。

  饶是一贯镇定温和的郑少凡也有些急了:“你……”

  “我不听话,”张洁倔强地扭过头,忍住眼泪,“要死就一起死。”

  立刻,抱着她的双臂一紧……

  夜。

  昏黄的烛光,房间更暗。

  孤独的人影坐在床前,痴痴地看着那苍白发青的小脸。

  他与她是在元宵认识的,那年的花市特别热闹,花灯也特别美。红红的灯影下,一个美丽的女子对他露齿一笑,没有丝毫的羞涩与做作。

  “……小舞哥哥受伤是为了救人,我……很高兴……”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人,却已咫尺天涯。

  “小舞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终于,心中一痛,眼泪落下。

  “对,对……”他握住那冰冷的小手,声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丢下你去找她!”

  泪流干,目中空洞。

  门外,亦响起低低的抽泣。

  他并不回头……

  张洁使劲捂着嘴,却依然忍不住泪水往下掉,哽咽出声。

  这个明朗的女子曾经握住自己的手说:“现在我想通了,不管如何,他终会娶我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可是,还未等到那一天,自己却害死了她!

  张洁闭上眼,身形摇晃,不敢面对床上的人。

  忽然,一只手将她扶住。

  待她站稳,江舞立刻缩回手。

  “你出去吧,”声音毫无感情,“我陪她就好。”

  张洁看着床上的田盈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走,却抬不动脚。

  一个人踏进门来……

  他看着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看看张洁,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二公子,家祖父请你过去一趟。”

  “要我回去的话就不必了。”江舞头也不抬,冷冷道。

  沉默半晌。

  “此事……我等皆不好受,但逝者已矣,人总是归故土的好,江公子莫不愿送她回乡?”

  江舞终于抬头,红着眼。

  “要送她回去,也待我亲手为她报了仇再走,”顿了顿,他又咬牙道,“倘若我无能,死在他手里,你们就将我二人一起送回便是!”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日。

  “你们走吧,我送她就好。”

  闻言,沈忆风看了看张洁,缓缓走了出去。

  张洁又担心又难受的看看江舞,终于一低头,迈步也要走。

  “你最好离开。”

  她愣住。

  “今日本是想跟你说这句话,却害了她,”声音麻木,已不再有往日的爽朗,“倘若我陪着她……”

  终于,泪又流下。

  “是我……”张洁喃喃道,“我让她伤心,我害了她。”

  “你不必,”江舞忽然抬头看着她,目中满是恨毒,“但我要亲手为她报仇,便是死,我也要杀了他!”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么?张洁忽然感觉全身发抖。

  灯下,曾经神采飞扬的脸上一片麻木。

  那个人为什么如此残忍!

  她心痛得快要窒息。

  ——该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