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走进校园,迎面遇到许磊。
他很尴尬的样子,低下头一声不吭地从我旁边走过。
我第一次产生和他交谈的冲动,为什么呢?别问我,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太寂寞。我们生活的世界充满逻辑和理智,却仍不停地发生着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是因为寂寞和欲望。
我停下脚步。
他在我身后,却一样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
“是的……你几号回家?”
我们好象老朋友一样走在校园里,聊得随意而自然。好象我们中从不曾有过什么尴尬。中间有个他的电话打进来,他很快支吾两句就挂断了。心有余悸地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
难得糊涂吧,又能怎样呢?虽然确实是有点不爽。
管他,我自己不也糊里糊涂的吗?
“你们寝室还有人吗?”
“没有……”
我是在许永久的寝室,屋里弥漫着一股袜子味。他们屋的八个人还有六个没有走,比较英俊的是吉林的小强和湖南的阿翔,比较个性的是广西的老鸟和广东的叉烧包,还有两个长得太丑,不予介绍。
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插着的,老许喊,“是我。开门。”
门开了,开门的大哥像见了鬼一样地打量了我一下,迅速又把门关上了。
老许脸色微红,“可能他们有人换衣服吧?”
蒙我?早听见里面舒淇的叫声惊天动地。
好容易等到开门,大家的气色都不太好。爽到一半被打断了一定很难受。我同情他们又不能说,真是郁闷。
不过屋里比我想象的男生寝室干净很多,可能大家都注意着维护,不像我们屋半个月才倒一次垃圾。
阿翔的原则是朋友妻,不可欺,准朋友妻不客气。所以他一上马就开始问我的籍贯年龄专业手机号;小强估计没穿内衣,因为他裹在被子里死活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像纯情少女遭到色狼袭击。叉烧包自顾自地打电话,“垒猴厄,露豆……”根据晶晶长期的鸟语熏陶,我断定他是在说,“你好啊。老爸。”广东人就这点讨厌,一见老乡立刻嘀咕鸟语,我们经常在何晶晶打电话时讨论要不要把所有讲粤语的拉出去枪毙——我们说话他们懂,他们说啥我们干瞪眼,实在不公平。
最有意思的是老鸟,老鸟是个人物,他和财经学院的哥们儿组建的乐队“飞翔鸟”红遍长春高校。老鸟在鼓手请假时就是鼓手,在贝司手请假时就是贝司手,在主唱咽喉发炎时就是主唱。也就是说,这兄弟技术全面,是乐队的灵魂。本来像在J大这种无聊无趣的地方这种男生应该是被无数小MM追得喘不过气来,目不暇接左右为难的主儿才对。但是老鸟像大多数优秀的摇滚乐手一样长了张乏善可陈的脸,使不少打着热爱音乐旗号的MM们望而却步,转而投向第二主唱——一个外型酷似谢霆锋的帅哥的怀抱。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老鸟的郁闷可想而知。
偶像当前,林晓蓓这个附庸风雅之徒自然崇拜不已,虽然老鸟貌不惊人,但是才华横溢到这个地步的也不多见。看在老许的份上,老鸟操起吉他开始个人演唱会。要知道在大学弹吉他唱歌的男生多如过江之鲫,但水平参差不齐,像六班的李立伟元旦那天在七苑楼下献唱就挨了一盆洗脚水,回到寝室时都快冻硬了。老鸟是此道高手,深知大学女生的喜好,所以上手的第一首曲子,便是位居校园十大泡妞金曲之NO.3的,超强温柔大名鼎鼎的《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老鸟摇头晃脑,“你并不美丽可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不得不承认音乐就是有神奇的魔力,居然可以让一个丑男人看起来像郑钧。
老鸟的尾音还袅袅绕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啪啪啪地鼓掌,老鸟趁胜追击开唱第二首保留曲目,泡妞金曲之NO.2,号称全国最有文化的组合的经典之作——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情话十句有九句是不能兑现的谎言。小姐身子丫鬟命的我一向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是落难的白雪公主,从没拿自己和灰姑娘类比过。自居为王子的青蛙多得很,哪来得及一一为其感动?
《一生有你》的绵长久远却是我的死穴,自古美人共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红颜弹指老,芳华逝去时又会怎样……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不管是不是真的,谁要许诺说愿意把下半生交在我手里,我真的会结结实实感动一把。一曲终了,我痴痴呆呆坐在床上,眼中是无边无际的秋雨潇湘,仿佛已经是人老珠黄。
老鸟一鼓作气,开唱传说中之泡妞绝顶金曲,惊天地泣鬼神,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人送外号“十步一杀”的超级终结者《RIGHTHEREWAITING》
“Oceaapatdayafterday"
第一句就是这么经典苍茫如泰坦尼克的浪漫,
“WhereveryougoWhateveryoudo
Iwil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hate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Iwonderhowwecansurvivethisromanticson?
哪个女生能在这么强大的攻势下全身而退呢?
无法言说,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物我两忘。爱到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心里却开出欢喜的花朵。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残忍也不失慈悲。
我崇拜地看着老鸟。
也就是老鸟长得磕碜点儿,要不我说不定当即就兽性大发,辣手摧花。
那天我晕晕乎乎地快乐着,有说有笑地和大家锄大地。憋屈久了有朋友陪着真好啊!不得不承认老许的感召力还是很强的,大家对我随和而且毫不为难。小强先和鸟一家,输了;和阿翔一家,又输了;最后他说,得,就小蓓这儿风水好,咱俩联手削平他们,结果又输了,被踢出了牌局,幽怨地做出副被世界抛弃的模样说,“靠,今天……”还没说完就被鸟打断了,“当着女生干净点儿。什么靠不靠的?”转脸对我抱歉地微笑,“你别介意啊,那B说话老JB磕碜了。”
我倒,他还说别人呐?
老许送我回去的路上我还兀自心潮澎湃着,脑袋里回响着刚才的LIYE版金曲,突然想起自己埋头于故纸堆中,已经很久没接近音乐了,"没有音乐的灵魂是寂寞的",崔健大叔说得好啊。人活着总要有些快乐才能坚持下去,就像小时候喝药,是为了等待苦涩之后的那一匙糖。据说哲学家因为喜欢冥思苦想容易踩到狗屎,校园里没有狗,所以没有狗屎,即使有校外的狗跑进来拉野屎也是个小概率事件,根据大数定理,极小概率事件在实践中可视为不存在事件。但是,我忽略了——这是冬天,七苑门前有厚厚一层冰。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眼泪汪汪地趴在床上,看着老许忙忙碌碌地找暖瓶,倒水,洗毛巾擦我大衣上的脏痕迹。
他知道我在看他,不一会儿会抬头笑一下。“还疼吗?”
摇头。
“累了?”
摇头。
“老许……”
“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很坏的,你会后悔的。”
“呵呵,原来你知道啊。”他笑着低下头去,“我不奢望得到什么。”
“我脾气很大的。”
“我可以忍。”
“我……挺笨的,我什么都不会做……就会煮方便面。”
“我知道,我来做,把你喂得胖胖的。”
“我……衣服也洗不干净……每次都是用洗衣机……”
“哈哈哈,我说了要让你洗吗?”他抬头,一张小黑脸上春光灿烂。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醉得猫三狗四的何晶晶出现在门口,“啊!你是谁!”
我不觉有些尴尬,“晶晶,这是我朋友。”
“哦。”何晶晶像在水上漂似的,迈着凌波微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床。
正要上床突然警觉,“哇靠,你是男生啊?门口阿姨没拦住你啊?”
知道在男同志面前不能解衣就寝,看来还没大醉。
深夜,何晶晶踹我床,“哎,Rufus问你是不是有仇视男人的心理?"
“多么荒谬的问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仇视男人的,我只仇视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