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决心
“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二副俯视着甲板说。
“好像是一座寺庙的大梁,我想应该是座寺庙,”大副说。“也不知道那些浪头会有多高?”
“我想我们该减速慢行,彼得。”
“我已经跟船长说过两次了,但他说一定要赶上行程。”
“应该跟这可恶的大海说说。”
“这个我倒还没试过,你要让谁去说呢?”
二副哼了一声。大副是船上的第二把手,他正在驾驶台上监视着一切,其实这应该是船长的工作,但真正掌握大权的人却正在熟睡。
“乔治·麦克雷迪”号迎着三十英尺高的海浪,努力把船速保持在二十节。但是即使开动到最高马力,也无法保持这个速度。天空一片黑暗,月光透过乌云的间隙,洒在海面上。暴风已经开始减弱,但风速仍有六十节,海面依然波涛汹涌。两名船员心里清楚,这是典型的北太平洋风暴。现在气温大概是华氏十度,水雾凝结在驾驶台的舷窗上,就像是冬天车窗上的冰花。惟一的好消息是他们的船头正对海浪。“乔治·麦克雷迪”号是一艘货船,不是一艘客轮,因而没有装备抗左右摇摆的平衡翼。实际上,这次航行不算糟糕。船的上层结构位于船的后部,这倒可以减弱海浪对船身造成的上下颠簸,但这也让大副他们放松了警惕。加上此刻浪花飞溅,能见度降低,更让他们对船前端发生的情况不甚了解。
这时的航行有一些相当有趣的特点。当船头猛地扎入巨浪时,船速会减慢,但是由于船体庞大,船头减速比船尾减速要容易些,当阻力迫使船速降低时,船壳就会因震动而难以承受。事实上,船壳确实出现了几英寸的变形,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我以前在一艘航空母舰上干过。船壳中部变形了足有一英尺。有一次,我们——”
“快看正前方,先生!”舵手大喊。
“哦,妈的!”二副叫道,“是疯狗浪!”
“乔治·麦克雷迪”号前方一百码处,突然出现了一排五十英尺高的巨浪。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有时候两股浪头合在一起,高度会突然增加,然后两股巨浪再分开。此时,船头先是被浪头高高托起,紧接着又坠入了黑黝黝的海里。
“冲过去!”
此时已没时间冲过这排巨浪了,海水涌上了船头,一直冲向船尾扑向驾驶台。两名船员目睹了这幅奇观。这对船不会造成真正的危险,他们告诉自己,至少不会马上就有危险。巨大的海浪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冲过重型货柜吊放架和各种装备。船身再次震动起来。现在,船正处于海浪的底部,船速放慢了。事实上,海浪又高又宽,船就好像被埋在水里似的。高处的浪头就要倒冲到“乔治·麦克雷迪”号突出的驾驶台上了。
“稳住!”二副对舵手说。
浪头没有冲上驾驶台,却结结实实地打在高级船员的舷窗上。霎时间,世界好像被一层白色泡沫隔绝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窗外的水就流走了,但里面的人却感觉好像过了一分钟。船甲板毫发未损,只是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想冲走甲板上一切的海水。“乔治·麦克雷迪”号的船身左右摇晃了十五度,才稳定下来。
“把速度降到十六节,我做主,”大副说。
“是的,先生,”舵手回答。
“只要我还在驾驶台上,就不能让船毁在我的手里,”大副说。
“言之有理,彼得。”此时,二副正走向故障显示板,看看船体有没有进水或是发生其他什么故障。这艘船的设计按理说应该可以应付更加恶劣的海上情况,但在海上,还是谨慎一点儿好。“这里没有问题,彼得。”
电话铃声响了。“这里是驾驶台,我是大副。”
“出了什么事啊?”轮机长问。
“我们碰上巨浪,轮机长,”彼得简单地答道,“有问题吗?”
“开玩笑,刚刚那一下狠狠地撞着了前龙骨,我以为自己会撞在窗户上去。看起来有一侧船舷裂开了。我们应该放慢速度。我不想我的床被弄湿,知道吗?”
“我已经下令减速。”
“很好。”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这是船长的声音。他穿着睡衣和浴袍就跑到了驾驶台上,刚好看到剩下的一点海水流下了主甲板。
“一股五十到六十英尺高的巨浪。我已经下令把速度降到十六节。天气太恶劣,以二十节的速度前进实在太危险了。”
“我想你是对的,”船长说,“要知道船在码头里多待一小时,就得多花一万五千美金,船主最不喜欢这种额外开支。一旦情况好转,立刻把船速提高到原来的二十节。”船长说完,立即离开驾驶台,他刚才急急忙忙地忘了穿鞋子,此时觉得脚很冷。
“遵命,”彼得对着空荡荡的房门口说。
“速度十五点八节,”舵手报告。
“很好。”大副和二副都坐了下来,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刚刚这种事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只是有点刺激。月光照在四处飞溅的水花上,很漂亮。大副俯看着甲板。过了一阵子,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打开甲板灯。”
“有什么问题吗?”二副走到控制板旁,打开了甲板灯。
“至少还留下了一根。”
“一根——”二副也看了看甲板,“哎呀,那其他三根……”
大副摇了摇头。水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测。“那些铁链相当牢固,可是刚才那股浪头却轻而易举地扯断了铁链,真让人难以置信。”
二副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钮说:“博森,甲板上货物刚刚被海浪冲走,我要你去检查一下甲板前方有没有损坏。”他根本不必强调这样的检查必须从舱内查起。
一小时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运气还不错。货物被冲下水时只撞到甲板一次,而且刚好撞到有坚硬的钢条支撑的部分,造成的损害微乎其微,只有一些焊接点和表面的油漆被撞掉了。然而木材还是没了,有人还得再去砍树。四根原木中有三根被冲走了,日本人的庙还得再等一等。
那三根原木仍然绑在一起,漂在“乔治·麦克雷迪”号后方的海面上,距离船已经很远了。原木依然保持着刚刚被砍伐时的状态,开始吸收海水,变得越来越沉。
卡茜看着丈夫的车开出了车道。她现在对瑞安感到心灰意冷,她觉得痛心。瑞安不肯谈这件事情,应该说,他甚至没有试着解释,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假装……假装怎么样呢?他有时候会说不舒服,太累了。卡茜很想好好地谈一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男性的自尊是很脆弱的,卡茜很清楚,而这种事偏偏又是男性自尊中最脆弱的一点。瑞安肯定是因为工作压力、疲倦、酗酒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的。他不是机器,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几个月以前,卡茜就看到了征兆。在家和办公室之间往返奔波,还有其他的事情。每天花两个半小时在路上,有时甚至是三小时。他有司机,但这还不够。因为瑞安每天要多花三个小时在路上思考和工作,可他本该待在家里。
我是在帮助他,还是在伤害他?她问自己。我是不是也有错呢?
卡茜走进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再是皮肤光滑的女孩,嘴边和眼角都有鱼尾纹,毕竟她是个眼科医生。但她没有时间,请威尔默眼科医院的同事做检查的事一拖再拖。她知道这样做很愚蠢。虽然做手术时的全神贯注加深了她的近视,但她的眼睛依然很美,至少眼睛的颜色不会改变。
卡茜依然很苗条,要是再能瘦三到四磅,那就更好了,真希望这些脂肪能转移到她的胸部。由于遗传的关系,她们家女孩的胸部都很小,她也不例外。可现在的男人都喜欢女人的乳房丰满得如同母牛。她经常用“乳房的尺寸与脑容量成反比”这个笑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想要一对丰满的乳房,正像男人总是想要一个大阴茎,但上帝或者她的基因没有给她一对丰乳,她也不愿意接受整形手术,她认为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再说这类手术的失败率也很高。很多例子都说明,胸部的填充物会造成后遗症。
那么,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呢?她的头发当然永远是一个样子,外科手术的要求让她不能在这上面多花心思。她拥有一头俏丽柔软的金发,当瑞安有时间注意她时,他最喜欢她的头发。卡茜的脸上虽然有了鱼尾纹和皱纹,但依然十分动人。她的双腿还是那么修长,由于在医院里四处走动,她的双腿比以往更结实了。卡茜觉得自己的样子虽然说不上惊艳,但还是很吸引人的,至少医院里的其他医生是这么看的。她有时候会偷偷地想,一些年纪比她大的实习大夫对她很着迷,最起码没有人会见到她就想逃走。
此外,她也是个好母亲。萨莉和杰克虽然此时还在熟睡,但卡茜仍在照料着他们俩。特别是瑞安在家的时间那么少,卡茜只能既当母亲又当父亲。棒球赛季她甚至要陪儿子练习(那正是每当丈夫得知后都心怀罪恶感的原因)。空闲时,她会做一顿丰盛的膳食。要是房子出了什么问题,她要么自己修理,要么“发包出去”——这是瑞安的话——意思是说让外面的人来修。
卡茜仍然深深地爱着她的丈夫,而且也让瑞安知道这一点。卡茜总认为自己不够幽默。她不喜欢想烦心的事。卡茜总是不失时机地抚摸瑞安,她的技巧有些特别,毕竟她是个医生。卡茜喜欢跟瑞安谈话,问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让瑞安知道她很关心他,而且在乎他的看法。瑞安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卡茜心目中的理想男人。事实上,作为妻子,卡茜对瑞安的关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卡茜最后的结论是,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他为什么没有,难道他不能……?
她觉得,自己在镜中的脸上充满了疑惑,而不是委屈。她问自己,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
卡茜试图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她必须准备让孩子们去上学。在他们起床前,她必须把早餐做好。生活中总有不公平的事。她是个医生,而且还是外科教授,但生活琐事告诉她,自己是个母亲,必须承担丈夫不用分担的责任,至少他不用在上班的早晨分担这些责任。在这方面,女人说得再多也没用。她穿上睡袍,走进厨房。事情原本可能更要麻烦些,现在好了,至少她的两个孩子还都喜欢麦片粥,说得准确一点,是喜欢速溶的麦片粥。于是卡茜煮了一点开水来冲泡麦片粥,她把炉子的火开小,自己去叫醒孩子。十分钟后,萨莉和小杰克自己梳洗完毕,穿戴得整整齐齐,跑进厨房。萨莉第一个跑进厨房,她把电视转到迪斯尼频道,看米老鼠做早操的节目。卡茜利用这十分钟的宁静时光看看报纸,喝一杯咖啡。
报纸头版的右下角是一篇关于苏联的文章,也许这就是让瑞安烦心的事。她决定仔细看一看。或许她可以跟瑞安谈谈,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分心?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对于中情局提供资料的能力十分失望。还有传言说,政府正在秘密调查一名官员,一名政府官员证实了这一传言,他说一名中情局官员被怀疑有财务不当和不正当的性关系问题。此人的名字尚未公开,但据报道,此人在中央情报局里的地位相当高,负责为政府统筹情报资料……”
不正当的性关系?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谁?
他。
资深,负责……
这指的是她丈夫杰克。这正是对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所用的形容词。她恍然大悟,她知道一定是他。
杰克……到处拈花惹草?我的杰克?
不可能。
是他吗?
他最近的不快,他的疲劳,他的酗酒,还有他的不专心?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是不是有其他人能让他觉得兴奋?
不可能,这不是杰克,不是她的杰克。
可是还能有谁呢?她依然十分诱人,每个人都这么看。她依然是个好妻子,没什么好怀疑的。杰克没有生病。要是杰克有病,她早就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毕竟是个医生嘛,而且还是很好的医生,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错过任何重要的迹象。她对杰克一向温柔体贴,跟他谈话,让他知道自己依然深爱着他,而且……
这不像是杰克干的,但有没有可能呢?
可能。
不可能。卡茜放下报纸,开始喝咖啡。不可能,不可能是她的杰克。
这是最后一道工序的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戈森和弗罗姆看似超然地注视着机床上的活儿,但两人内心都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喷在旋转的钚上的冷却剂让他们根本看不到即将完成的产品,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不让他们兴奋,虽然两人都知道,肉眼观察在这道工序中毫无用处。现在正在加工的是钚的内层,肉眼根本看不到,即便能看到,肉眼也无法发现其中的误差。两人紧盯着电脑屏幕的读数,电脑显示,误差控制在弗罗姆设定的十二个埃之内。他们必须相信电脑,难道不是吗?
“再有几厘米就行了。”当博克和卡提走过来时,戈森说。
“你还没有解释过这玩意儿的二级反应,”卡提说,他总是把炸弹说成是“这玩意儿”。
弗罗姆转过头来,对卡提的干扰有点不高兴,但他知道应该给他们解释一下。“你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是初级反应,但对二级反应却一无所知,”卡提说。
“好吧。要是你知道了原理,理论部分其实很简单,但你知道,难就难在发现它的原理。人们起初以为,似乎三级反应只是一个温度问题,其实不然。最初的核理论家忽视了压力的重要性。现在回想起来,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但最初的工作常常就是这样的。要发生二级反应,关键是在把能量转化成压力的同时,必须利用它的高热,而且还得改变方向,要达到九十度。让七万吨的能量转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说到这儿,弗罗姆有点儿沾沾自喜。“无论如何,一般人都以为二级反应最困难的是理论部分,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乌尔姆和泰勒都是内心很单纯的人,伟人都是这样的。压力就等于温度,他们发现的秘密就是——其实根本没有秘密。一旦你明白了这其中的物理理论,其余的就只是技术问题了。要让这种炸弹能够爆炸,真正需要的是计算,而不是技术。问题是让武器变得足够小,能够随身携带,但这只是单纯的技术问题,”弗罗姆又强调了一遍。
“那些吸管是做什么用的?”博克问,他知道弗罗姆很想让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是个自鸣得意的家伙。
“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我相信吸管在这里面有用,这是我个人的发明。吸管用在这儿最适合了,不但分量轻,而且是中空的,很容易扭转成适当的形状。”说着,弗罗姆走到装组桌旁,拿起一束吸管。“吸管用的是聚乙烯材料,你可以看到,我们已经在它外面镀上了一层铜,在内部镀了一层铬。每根吸管长六十厘米,内径还不到三厘米,我们将在二级反应的外面布置成千上万根相同的吸管,每一束都扭曲成一百八十度,形成一种螺旋。螺旋形状能够导引能量,同时还能保证能量向各个方向辐射。”
卡提心想,每个工程师其实都是一名内心失意的教师。“但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呢?”
“初级反应首先放射出来的是大量的伽马射线,随后是X光。两者都是高能量的光子和中子,它们虽然没有质量,但可以携带能量——”
“是光波,”博克说,他还记得高中物理知识。弗罗姆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带有极高能量的光波,但频率比较高。现在,我们就可以利用初级反应辐射出的大量能量,其中部分能量将通过我们制造的这些管道,反射或引导二级反应,X光会横扫这些吸管。X光所携带的许多能量将被金属表层吸收,而吸管扭曲的表面会反射更多的光,吸收更多的能量。吸管的聚乙烯材质也会吸收很多能量。你们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吸收了那么多能量,吸管当然会爆炸,”博克抢在卡提开口之前说。
“完全正确,博克先生。这些吸管爆炸时,就发出了电波,其中的细节我就不想过多解释了,可以吗?电波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将最初的能量转化为向四周辐射的能量,引起二级反应。”
卡提这才恍然大悟。“真聪明——可是原来的能量也损失了一半,起码有一半向外扩散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剩下来的仍然可以达到能量临界点,我们只需要这部分。再说,二级反应体四周的金属也会转而产生电波,源自同一股能量,但它的质量较高,所以速度比吸管电波要慢得多。这些电波的密度比较大,而且会向内压。二级反应物的外壳中间有一层两厘米厚的真空层,我们把这里面的空气抽掉,就可以把电波引到内部了。”
“这么说来,你是把初级反应所产生的能量转向九十度之后引向二级反应体,跟初级反应所用的化学炸药起到同样作用?”卡提终于懂了。
“好极了,头领!”弗罗姆矜持地答道。“现在就有一股数量相对较大的等离子在向内施压,中间的真空让它有了加速空间,接着撞击二级反应体,使二级反应体产生压缩,二级反应体基本上是由氘化锂和一氢化锂所组成,两者都添加了氚,四周还涂了一层铀238。产生内爆的等离子猛烈冲击反应体,初次反应所产生的中子当然也在撞击反应体。由于高热、高温以及中子的撞击,使锂裂变为氚。氚立刻开始了它的核聚变过程,产生大量高能量的中子,同时释放出能量。这些中子接着再撞击铀238,引起一次快速裂变反应,从而增加二级反应的爆炸力。”
“正如弗罗姆先生所说,”戈森解释道,“关键就是对能量的掌控。”
“还有吸管,”博克说。
“是的,我说过了,”戈森说,“这实在是太聪明了。”
“那么二级反应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呢?”卡提问。他不懂这些物理原理,但他知道数据的重要性。
“初级反应将会产生大约七万吨爆炸当量,二级反应大概相当于四十六万五千吨当量。这些都是大概的数值,因为这玩意儿的零件可能存在一些误差,而且我们不能测试实际效果。”
“你对这武器有信心吗?”
“完全有信心,”弗罗姆说。
“但是,没有办法测试,你说过……”
“头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没办法进行适当的测试,过去在东德我们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所以,我们都采用过度设计,某些部分,我的设计标准超过原来的百分之四十,有些部分甚至超过百分之一百。要知道,美国、英国、法国,包括苏联制造的同类型武器,在尺寸上只有我们的五分之一大小,但威力是相同的。尺寸和功效的反差这么大,只能靠周密的测试。这类装置的物理原理十分简单,但技术如何就要靠经验了。戈森先生说过,这就好比搭桥,古代人建桥用的是一种相当浪费材料的结构。按现在的标准衡量,他们用的石头太多,需要的劳工也太多,对不对?这么多年来,人类已经学会了更有效率地建桥,利用更少的原料,更少的劳工,达到相同的目标。但不要忘了,有一些古代的桥梁直到现在依然存在,依然还是桥梁,虽然它们的设计缺乏效率。我们的这颗炸弹,即使说不上多么有效,同时也耗费了许多原料,但它依然是一颗炸弹,而且会像我预测的一样爆炸。”
这时,车床停止作业的提示声响起,大家都转过头去看着机床。警示灯已经变成了绿色,加工程序完成了。弗罗姆走过去,让工人将车床里的冷却剂抽出来。五分钟后,花那么长时间制造出的成品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机床的机械臂将钚块放到众人眼前,终于完成了。
“好极了,”弗罗姆说,“我们会仔细检查这块钚,然后再开始组装工作。诸位,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他心想这很值得喝瓶啤酒以示庆贺,但转而一想现在还没到稳操胜券的地步。要注意细节,千万要注意细节,这就是工程学的本质。
“有什么消息,丹?”瑞安在保密电话里问。他没看到家里的报纸,却在办公桌上看了报纸上的那篇污蔑性报道。
“我敢保证绝不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瑞安。一定是从你们局里传出去的。”
“我刚才把我们这里的保安负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说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报纸上说的‘资深’官员是什么意思?”
“霍尔兹曼用的形容词太多了。听着,瑞安,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不能谈论正在进行的调查,你还记得吗?”
“我倒不担心调查,只是担心有人泄露了绝对不能透露情报来源的机密资料。如果这个世界还讲点理的话,我们应该把霍尔兹曼抓起来!”瑞安在电话里骂道。
“你想招惹新闻界吗?”
瑞安抬起头来,强迫自己做个深呼吸。这其实并不是霍尔兹曼的错,不是吗?“好吧,我只想呐喊一番,让心里舒服一点。”
“不管现在正在进行什么调查,都不是联邦调查局负责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保证,”默里说。
“这就够了,丹。”瑞安冷静了下来。如果不是调查局和局里的安全单位来调查的话,那么报道中肯定有虚假内容。
“可能是谁向外泄露的呢?”
瑞安大笑。“可能?国会里至少有十到十五名嫌疑犯,白宫里也许还有五名,总共有二十人,没准局里还有四十人呢。”
“报道的其他部分只是烟雾弹而已,否则就是有人别有用心。”默里十分肯定。他心想,美国政府透露给新闻界的各种消息中起码有三分之一是想借刀杀人。“这消息的来源真那么敏感吗?”
“这电话并不安全,你记得吗?”
“懂了。听着,我可以私下里以个人身份接近这个霍尔兹曼。他是个好人,有责任心,也是这一行的老手。我们可以非正式地和他谈一谈,让他知道,他写的文章可能伤及无辜,以及局里行事的方法。”
“我必须先跟马库斯谈谈。”
“我也必须取得比尔的同意,但我想他会同意的。”
“好吧,我去请示局长。过会儿再打电话。”瑞安挂上电话,走进局长办公室。
“我已经看过这篇报道了,”卡伯特说。
“联邦调查局不知道这项调查的事,我们局里的人也不知道,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这篇报道中的丑闻完全是虚构出来的。但有人把大三角帆的情报透露给了新闻界,这会让我们的间谍送命的。”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局长问。
“丹·默里和我可以非正式的身份接近这个霍尔兹曼,告诉他,他接触的是机密资料。我们会请求他不要再报道这件事。”
“请求?”
“是请求,我们不能对新闻记者下命令,除非对方肯收我们的钱,”瑞安说,“我从来没这么干过,但丹干过,这是他的主意。”
“我必须向上级请示,”卡伯特说。
“老天,马库斯,我们就是上级!”
“跟新闻界打交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我的大局长——坐上你的车到白宫去,客客气气地请求他们吧。”还没等卡伯特感到脸红,瑞安已经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短短几码路上,瑞安的手在颤抖。难道他就不能给我一点儿支持吗?最近一切都不对劲。瑞安往办公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手上的疼痛让他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最起码克拉克的小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有一件事进展顺利,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瑞安看着摆在桌上的家人照片。
“他妈的,”他诅咒自己倒了邪霉。近来没有一件事能得到卡伯特的支持,在子女面前,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差劲的父亲,而且他确信最近他也已经不是个好丈夫了。
埃利奥特看过这篇头版报道之后感到极大的满足。霍尔兹曼报道了她所希望报道的东西,操纵新闻记者原来这么容易。她后来才明白,自己已经打开了一扇通往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由于卡伯特懦弱无能,中央情报局的官僚体制中又没有人支持瑞安,因此,她就可以稳操胜券,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撤瑞安的职,已经不再是一个怨恨而遥远的梦想了,她现在可以随心所欲。瑞安曾经拒绝过白宫的不少要求,有时候还越级,直接找国会议员讨论内部事宜,害得她无法跟中央情报局维持密切的联系。只要赶走瑞安,她就可以利用假装给卡伯特提出“建议”的口吻而下达指令,卡伯特一定会对她言听计从的,丹尼斯·邦克依然掌握着国防部和他那愚蠢的球队,而伦特·塔尔博特仍稳坐国务院。埃利奥特将完全控制住国家的安全机关,因为总统以及其他重要部门都得听听她的意见。此时,她的电话响了。
“卡伯特局长来访。”
“请他进来,”埃利奥特说。她站起来走到门前。“早安,马库斯。”
“你好,埃利奥特博士。”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问,同时示意请他坐在沙发上。
“报纸上的那篇报道。”
“我已经看到了,”国家安全顾问说,言语之间不无同情。
“不管是谁泄露了这份情报,很可能危及到一名重要情报来源的性命。”
“我知道。是你们局里的人吗?我是说,你们局里的调查结果如何?”
“不是我们局里的人。”
“是吗?”埃利奥特靠在沙发上,抚弄着她的蓝丝巾。“那会是谁呢?”
“我们不知道,莉兹。”卡伯特的表情比她料想的还要不安。埃利奥特顽皮地想,难道卡伯特以为自己是调查的目标?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我们想跟霍尔兹曼谈一谈。”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和联邦调查局想跟他谈谈,当然是非正式的,让他知道,他可能做了一些不负责任的事。”
“谁出的这个主意,卡伯特?”
“瑞安和默里。”
“他们?”她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这件事情。“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你也知道新闻记者的为人,想让他们听话,就必须用正确的方法。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搞定这件事。”
“这件事真的很严重。大三角帆对我们相当重要,”卡伯特一激动就爱重复刚才的话。
“我知道。瑞安的报告说得很清楚,你那时候好像生病了,所以没有来听。至今为止你们还是没办法证实他的报告吗?”
卡伯特摇了摇头。“没有办法。瑞安跑到英国,请英国人探探风声,但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你要我对霍尔兹曼说些什么?”
“请告诉他,他的文章可能危及到一名相当重要的情报人员,那人可能因此丧命,而且会产生相当严重的政治后果,”卡伯特说。
“是啊,这可能对他们的政治局势造成不利影响,是吧?”
“如果大三角帆的报告是真的,那么俄国政府很可能发生大变动。现在透露我们知道的情报会让他陷入危险。请记住——”
埃利奥特插话说:“卡迪雪夫是我们的王牌。万一他暴露了,我们就没有王牌了。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马库斯。谢谢。我会亲自跟霍尔兹曼谈的。”
“这太好了,”卡伯特顿了一会儿说。
“很好。还有其他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了,我来就为这件事。”
“我认为现在应该让你知道一些事了。我们这儿做了一些相当敏感的工作,”她补充说。卡伯特明白她的意思。
“是什么呢?”情报局长小心翼翼地问。
“绝对机密,”埃利奥特说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公文袋。“我是说,绝对机密,马库斯。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好吗?”
“好的。”情报局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秘密。
埃利奥特打开公文袋,递给卡伯特几张照片,卡伯特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这女人是谁?”
“她叫卡罗尔·齐默尔,是一名因意外而丧生的空军机组人员的遗孀。”埃利奥特又补充了其他细节。
“瑞安有艳遇?真没想到。”
“能不能在中央情报局里找到更详细的资料?”
“如果不想引起他怀疑,可能相当困难。”卡伯特摇了摇头。“他有两名贴身保镖,克拉克和查韦斯,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没门。他们三人是铁哥儿们,是好朋友。”
“瑞安和保镖关系很好?此话当真?”埃利奥特感到很吃惊。在她眼里,保镖和家具一样,没必要去亲近。
“克拉克是一名资深外勤特工。查韦斯是一个新人,一边在大学上课,一边当保镖。我看过他们的档案。克拉克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把他作为一名保镖留用,只不过是为了照顾一下面子而已。他还是干了一些漂亮的事的,人也不错,很称职。”
埃利奥特对此不屑一顾,但卡伯特的话让她觉得似乎无可奈何。“我们想让瑞安悄然隐退。”
“这可不太容易,国会的人挺喜欢他的。”
“你只要说他不服从命令就行了。”
“这一套在国会里行不通。你也知道。要撤他的职,必须通过总统才行。”
这一套在国会里行不通,埃利奥特心想,看来卡伯特在这件事上是帮不上忙了。不过埃利奥特也从来没真的指望他能帮上忙。卡伯特的性格太软弱了。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由我们来处理这件事好了。”
“好主意。要是兰利总部知道我参与了这件事,恐怕不太好。这种事情实在要不得,”卡伯特喃喃地说,“会严重打击局里的士气。”
“不错。”埃利奥特站了起来,卡伯特也跟着站起来。“谢谢你过来告诉我这些事。”
几分钟后,埃利奥特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把双脚跷在办公桌上。一切顺利,完全按计划进行。我干这种事情真是越来越在行了……
“情况怎么样?”
“这是今天华盛顿报纸登出来的,”戈洛夫科说。此时是莫斯科时间晚上七点钟,黑沉寒冷的夜空让人觉得只有在莫斯科才会感冒似的。他必须向总统报告美国报纸上的有关报道,但这决不会让今夜变得暖和些。
纳莫诺夫从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手里拿过报道的译文看了一遍。读完之后他立刻把这两张纸扔在办公桌上。“这是什么胡说八道?”
“霍尔兹曼是相当重要的华盛顿记者,可以接近福勒政府的要员。”
“他们可能是胡编乱造,我们的记者也常这样。”
“我们不这么看。从报道的语气来看,这份资料是白宫的人透露出来的。”
“真的?”纳莫诺夫抽出手帕擤了擤鼻子,咒骂着天气突变带来的感冒。他现在没时间生病,哪怕是一场小病。“我不相信。我亲自告诉过福勒,我们销毁弹道导弹的确有困难,也向他解释了其他政治上不负责的胡说八道。你知道,我必须跟军界过激派打交道,我说的是那帮在波罗的海三个小国自行其是的笨蛋。美国人也真是的,实在难以想象,他们竟然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是的,他们的情报机构会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但我亲口把真相都告诉过福勒!”
“总统同志。”戈洛夫科顿了一下。“同志”这两字叫惯了,很难改口。“我们有一些政治派系不相信美国人,他们也有一些派系一直对我们抱有敌意和不信任。美苏之间的变化来得太快了,很多事情不会在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我觉得有些美国人可能会相信这篇报道。”
“福勒的虚荣心很强,实际上他很懦弱。他这个人心里充满了不安全感,但他不是傻瓜,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种报道,特别是在我们两人会面之后。”纳莫诺夫将翻译资料还给了戈洛夫科。
“我的分析人员不这么看。我们觉得美国人真的相信这篇报道。”
“谢谢他们的意见。但我不同意。”
“既然美国人能搞出这样一篇报道,就说明我们的政府里有他们的间谍。”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我们也有啊,不是吗?但对于这件事,我不相信。理由很简单,没有间谍能够向美国政府报告我从来没有说过的事,对不对?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这一定是编出来的。要是一名间谍对我们说了谎,你该怎么办?”
“总统先生,我们不应该忽视这种事,”戈洛夫科提醒总统说。
“美国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纳莫诺夫停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你知道这篇报道的用意吗?”
“什么用意?”
“你要用政客的思维去考虑问题。这很可能是他们内部权力斗争的迹象,只是附带着把我们也扯了进去。”
戈洛夫科想到过这一点。“我们曾经听说,他们的情报局副局长瑞安不讨福勒的喜欢。”
“瑞安,啊,对了,我记得他。他向我们提供过一个很好的建议,戈洛夫科,对不对?”
“就是他。”
“他倒是说话算话的人。他曾经对我许下承诺,而他也的确没有食言。”
政客是不会忘记这种事的,戈洛夫科心想。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瑞安呢?”
“据说他跟一些人不和。”
“这我相信。福勒和他的虚荣心。”纳莫诺夫摊开双手说。“事情就是这样。我是不是也可以做一名出色的情报分析员?”
“您肯定是最好的一个,”戈洛夫科附和道。他当然必须这样说。再说,总统已经知道了他的手下没有完全发现的事。戈洛夫科离开时满面愁容。假如他没有猜错的话,前任克格勃主席格拉希莫夫在几年前的叛逃就是瑞安一手安排的,这件事严重损害了克格勃的海外工作。单是在美国就有六个情报网被破获,在西欧有八个。新建的情报网直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取代它们。此外,克格勃还丧失了渗透进美国政府的能力。惟一的好消息是,他们破解了对方军政通讯的密码,但这还不足以替代渗透到对方内部的间谍。美国那边好像出了些怪事,戈洛夫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总统是对的,这只是内部权力斗争,但也可能是其他事情的先兆。戈洛夫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事情,也就帮不上忙。
“刚好及时赶回来,”克拉克说,“他们今天检查过汽车吗?”
“如果今天是星期三……”瑞安回答。局里每个星期都会检查他的座车,看是否有人偷偷安装了窃听器。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谈这件事了。”
“是的。”
“查韦斯说得没错,只要找对人,再塞一瓶好酒就可以了。平常值班的那名维修人员在那天会请病假,我们两个就会被派去为那架747做地勤工作。我负责清理机内杂物,刷洗水槽和马桶,补充酒吧里的酒。明天你就可以看到正式的可行性评估报告,总之,我们能办到,被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
“你知道被发现的后果吗?”
“哦,当然。这可是国际事件。我可能得提前退休。这倒无所谓。瑞安,只要我想退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这对查韦斯就是一个污点。这孩子前程远大。”
“万一你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我就用西班牙语对他们说,是几个日本记者要我这么干的,他们还为此付给我一大堆比索。这是骗他们上当的,瑞安。要是他们以为是自己人干的,就不会大肆张扬了,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他们怕丢脸。”
“克拉克,你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我是在为国家效劳,长官。”克拉克大笑起来。几分钟后,他把车子开上了岔路。“希望我们没有太晚。”
“今天在办公室可能不太好过。”
“我看过报上那篇报道了。我们怎么办?”
“白宫会跟霍尔兹曼谈谈,请他高抬贵手。”
“是局里的人说出去的吗?”
“至少我们不知道这件事,联邦调查局也不知道。”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是吧?”
“看起来是这样。”
“狗屎!”克拉克把车停到停车场时说。
卡罗尔显然在家,正在清洗晚餐后的碗盘。卡罗尔家的圣诞树已经布置好了,克拉克把礼物搬进屋里。瑞安在英国给卡罗尔一家也买了些礼物,克拉克和南希帮他把礼物包起来,瑞安对包装礼物一窍不通。不幸的是,他们刚走进屋里就听到了哭声。
“不要紧,瑞安博士,”一个孩子在厨房里告诉瑞安。“杰姬出了点意外,妈妈正在浴室里清理呢。”
“好的。”瑞安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说明是他来了。
“好了,进来,”卡罗尔说。
瑞安看到卡罗尔正弯腰趴在浴缸上。杰姬以孩童惯有的可怜楚楚的单调声音哭泣着,似乎也知道自己犯错了。地上堆着一堆孩子的衣服,空气中充满了香气。“出了什么事?”
“杰姬以为我的香水跟她的玩具香水一样,把一整瓶都倒了出来。”卡罗尔一边刷着衣服一边抬起头来说。
瑞安拿起一件小女孩的衬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一整瓶呐,贵极了!这孩子真坏!”
杰姬的哭声顿时升高。她的小屁股可能已经被打了几下。瑞安庆幸没看到这个场面。如果有必要,他对自己的孩子也很严厉,但他就是受不了看别人打孩子。这是他的性格弱点。当卡罗尔把杰姬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香水味还没有散去。
“实在太浪费了一点,是不是?”瑞安抱起小杰姬,可孩子还是哭个不停。
“八十美金呢!”卡罗尔说,好在怒气已经消了。她对带小孩子有很多的经验,她知道小孩子一定会犯错。瑞安把小杰姬抱到客厅里,当她看到一大堆礼物时,立刻破涕为笑。
“你真是太好了,”杰姬的母亲说。
“我只是碰巧买了些东西。”
“圣诞节你不能来这儿,你有自己的家。”
“我知道,卡罗尔,快过圣诞节了,顺便过来看看你们。”这时克拉克抱了一堆礼物进来。这是他送的,瑞安知道,克拉克是一个大好人。
“我们可没有东西送给你们,”卡罗尔说。
“当然有。小杰姬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
“那么我呢?”克拉克问。
瑞安把杰姬抱给克拉克。这真是有趣的一幕。很多人一看到克拉克的眼神就会提防他,但卡罗尔家的孩子都把他当作可爱的大玩具熊。几分钟后,两人上车离去。
“你这么做真好,克拉克,”他们开车离开时,瑞安说。
“这没什么。嘿,瑞安,你知道给小孩子买礼物有多有趣吗?有谁会替他的孩子买贝莉牌的胸罩呢,可我女儿玛姬就要这个,还把这东西列在她的礼物单上。性感胸罩,我的老天。做父亲的怎么能走进百货公司给自己的女儿买这种东西呢?”
“她们玩芭比娃娃恐怕太大了点儿。”
“哎!博士,真可惜,但我不得不承认,她们已经长大了。”
瑞安转过身咯咯地笑起来。“那种胸罩——”
“没错,杰克,要是我发现哪个家伙跟我女儿约会,他就死定了。”
瑞安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还没有开始约会,他也只有此时此刻还能对此谈笑风生。将来看着女儿跟别人走,再也不能保护她,他一定会很难过。对克拉克这种人,这就更难了。
“明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来接你?”
“是的。”
“再见,博士。”
瑞安在八点五十五分走进家门。他的晚餐还是放在和往常一样的地方。他跟平常一样,倒了一杯酒,啜了一口,然后脱掉外衣,挂在衣橱里,再走到楼上换衣服。他上楼时碰巧卡茜正要下楼,就对她笑了一下。他没有亲吻卡茜,他太累了。问题就在这儿,他应该放松一下,克拉克说得没错,他真的需要放松几天。瑞安在换衣服的时候告诉自己。
卡茜打开衣橱,找她放在上衣里的病历。开门的时候,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卡茜疑惑地弯下腰去,闻到一股怪味。这是哪来的?她的鼻子左闻右闻,好像漫画书里的人物。但是,当她发现那味道的来源时,脸上完全没有了漫画人物的表情。是瑞安的驼毛大衣散发出的味道,就是她去年送给他的那件很贵的大衣。
但,这不是她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