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回音

埃利奥特一边呷着咖啡,一边两眼直愣愣地瞪着远端的墙壁。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他们收到了所有警告,却全都忽略了。一切都说得通。苏联军方正在采取一种高压行动,谋杀鲍勃·福勒是这一行动的一部分。我们本来会在那里的,她想。他想去看那场比赛,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去的,因为丹尼斯·邦克是其中一支球队的老板。我本来也会在那里的。那么我现在也就死了,如果他们想杀鲍勃,那么他们也会想杀我……

纳莫诺夫总统:

我很高兴我们均同意必须保持谨慎和理性。现在我必须和我的顾问们进行讨论,以便确定这起可怕事件的起因,并展开救援行动。我将随时和您联络。


答复几乎是立刻发了过来。

福勒总统:

我们将静候佳音。


“这么简单,”总统说,两眼紧盯着屏幕。

“你也这么认为?”埃利奥特问。

“你什么意思?”

“罗伯特,在人们都认为你要去的地方刚刚发生了一次核爆炸。这是其一。其二,我们接到了苏联遗失核武器的报告。其三,我们怎么知道电脑调制解调器那头真的是纳莫诺夫呢?”莉兹问。

“什么?”

“我们最好的情报人员提出了苏联发生政变的可能性,是吧?而我们目前采取的行动,就好像这名情报人员根本不存在似的,即使是在我们这里刚刚遭受了一次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测为是战术核武器的爆炸后,而这颗核弹恰恰是我们认为苏联丢失的。我们目前并没有把所有的潜在因素都考虑到。”埃利奥特博士转向了免提电话。“波斯坦将军,把一个核装置运进美国究竟有多难?”

“依我们目前的边境管理状况,容易得犹如一场儿戏,”这位北美防空司令部的将军答道。“埃利奥特博士,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得到确切情报说纳莫诺夫目前陷入了政治麻烦——他的军事将领们活动很不正常,而且有核背景。那么,如果他们发动政变,会是什么情形?星期天夜里——或星期一凌晨——是最好的时机,因为人们都在睡梦中。我们总在说核武器是为在国内进行讹诈用的——但是如果他们的阴谋比这还要阴险呢?如果他们认为可以让我们群龙无首,从而使我国政府无法干涉他们的政变,会怎样呢?于是,炸弹爆炸了,德林上了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就像他现在这样——他们在和他通话。他们能预测出我们现在怎么想,于是他们事先拟好了通过热线发来的话。我们理所当然地进入了警戒状态,于是他们也进入了——你们明白了吗?我们根本无法干涉他们的政变。”

“总统先生,在您考虑这种可能性之前,我认为您应当听听情报机关的局外意见,”战略空军总司令说。

这时另一部电话亮起了灯。文书军士长拿起了电话。

“您的电话,总统先生,国家军事指挥中心打来的。”

“哪位?”福勒问。

“报告长官,我是国家军事指挥中心的吉姆·罗塞里海军上校。我们接到了两条关于美苏军队发生交火的报告。美国军舰‘西奥多·罗斯福’号干掉了——就是击落,长官——正在逼近的由四架米格-29组成的俄国飞机编队……”

“什么?为什么?”

“报告长官,根据接战原则规定,军舰舰长有权采取自卫行动保护他的舰队。‘西奥多·罗斯福’号目前正处于二级防御警戒状态,随着警戒级别的提高,当你能够采取行动时,你所获得的权限也相应扩大。长官,第二份报告是这样的:据未经证实的消息称,苏联坦克和美国坦克目前正在柏林交火。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说广播新闻已经中断——我的意思是,被切断了,长官。此前,一名美军上尉曾经报告说苏军坦克正在攻击我们的柏林旅在柏林南部的营地,而且我们的一个坦克营几乎全军覆没,长官。他们在自己的停车场上遭到了对面苏军部队的袭击。这两起事件——我是说,根据报告,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两份报告传来的时间只差两分钟,总统先生。我们目前正在努力通过驻比利时蒙斯的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试图恢复与柏林的联系。”

“天呐,”福勒惊叹道。“伊丽莎白,这是不是也符合你的假想呢?”

“这可以说明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们对于不受干涉是非常看重的。”


大部分美军部队逃离了停车场。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当即下令撤退到军营周围的森林和居民区街道中去。他是该旅的副旅长,一名中校。担任该旅旅长的上校这时却不知去向,副旅长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该旅有两个机械化步兵营和一个坦克营。根据最新统计,五十二辆M1A1坦克中只有九辆逃了出来。他现在还能看见其余坦克仍闪着光亮,它们都还在停车场上熊熊燃烧着呢。

进入三级防御警戒状态的命令来得莫名其妙,然而仅仅才过了几分钟,就发生了这种情况。没有任何警告就开了火,四十多辆坦克和一百来号人就这样报销了。而他却得为此负责。

早在他出生之前很久,柏林旅就驻扎在这里了,营区里到处是防御工事。中校调遣着剩余的坦克,并命令他的布莱德雷战车进行陶式-2反坦克导弹群射。

苏军坦克攻占了坦克停车场后停了下来。他们没有接到进一步的命令。营长们失去了对队列的控制,被分界线那边猛打猛冲的T-80坦克群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团长这时却没了踪影。没有命令,坦克连只得停了下来,原地不动,四下里寻找目标。副团长这时也不见了,当资历最老的营长意识到这点后,他的坦克立刻冲向了指挥车,因为他是团里资历次老的军官。这真奇怪,他心想。先是战备训练,随即莫斯科急电提高警戒级别,紧接着美国佬开了火,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间,他意识到,营房和办公楼的灯都还亮着呢,必须派人去把那些灯关上,否则他的T-80在这种背景光的照射下,就好像是靶场上的靶子。


“指挥车,右前方,地平线上,正从左向右移动,”中士对下士说。

“明白,”下士炮手通过车内对讲机回答。

“开火。”

“是。”下士压下了扳机。导弹管的密封盖张开,陶式-2导弹拖着一条细细的控制线,呼啸着飞了出去。目标大约在两千五百米外。炮手始终将横标线对准目标,指引着反坦克导弹飞将过去。八秒钟后,炮手心满意足地看到,爆炸就发生在炮塔的正中央。

“命中,”布莱德雷战车的车长喊道,并打出了一个正中靶心的手势。“停火。让我找找下一个狗娘养的……左前方,坦克,正从军人合作社方向拐过来。”

炮塔转向了左边。“明白!”


“那么,中央情报局对此如何看待呢?”福勒问。

“长官,我们所有的仍然都是些支离破碎互不相干的情报,”瑞安答道。

“在‘罗斯福’后几百海里处尾随着一个苏联航母战斗群,舰上载有米格-29,”佩因特海军上将说。

“他们离利比亚更近,而我们的那位上校朋友也有一百来架同样的飞机。”

“午夜时分在海上飞行?”佩因特问。“你什么时候听说利比亚人这么干过?而且距我们的航母战斗群仅二十几海里!”

“那么柏林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呢?”埃利奥特问。

“我们不知道!”瑞安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请记住我们了解的情况并不多。”

“瑞安,如果大三角帆的情报是真的呢?”埃利奥特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那边正发生着一场政变,而他们在我们这儿放了颗炸弹,让我们群龙无首,从而防止我们干涉呢?”

“这纯粹是疯话,”瑞安答道。“他们会冒战争的危险吗?为什么要这样呢?就算他们要政变,我们能怎么办?立刻进攻吗?”

“他们的军方也许正希望我们这样,”埃利奥特指出。

“我不同意。我认为大三角帆也许从一开始就在这个问题上欺骗我们。”

“那么这个情报是你编造出来的喽?”福勒问。总统这时也开始相信他也许正是这枚炸弹要击中的目标,伊丽莎白提出的苏联阴谋的推理是惟一说得通的理由。

“不是,长官!”瑞安愤怒地反驳道。“我一向是个鹰派人物,您记得吧!但是苏联军方决不会傻到干出这样的事来。这个赌注下得太大了。”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对我方部队的进攻吧!”埃利奥特说。

“我们还不能确定是我方部队遭到了攻击。”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人在撒谎喽?”福勒问。

“总统先生,您没有把问题想透。好吧,就让咱们假设苏联正在发生政变——虽然我并不同意这种猜测,但就先这么假设,好吧?您说,炸弹爆炸的目的是阻止我们进行干涉。那好,如果他们不想让我们插手,那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武装部队呢?”

“为了表明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埃利奥特反驳道。

“真是疯话!这等于是在告诉我们炸弹是他们放的。你认为他们会指望我们不对核攻击作出反应吗?”瑞安质问道,紧接着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根本就解释不通!”

“那你给我点能解释通的,”福勒说。

“总统先生,我们正处于一场危机的最初阶段。我们目前收到的情报零星而混乱。在我们掌握更多的情报之前,先入为主地做出判断是非常危险的。”

福勒几乎把脸贴在了免提电话上。“你的职责是告诉我正在发生什么情况,而不是教训我该怎么处理危机。等你有了对我有用的东西,再向我汇报吧!”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瑞安问。

“有没有什么我不了解的情况?”古德利问。这个年轻的学究与瑞安一样看上去忧心忡忡。

“有什么理由你该和我们不一样吗?”瑞安反唇相讥,但紧跟着便有些后悔。“欢迎参加危机处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却希望你能拿出好主意来。这根本不可能,可现在的情况却正是如此。”

“航空母舰出的事让我感到可怕,”科技处的人说。

“错。如果我们只是击落了四架飞机,那不过是少数人的行为,”瑞安分析道。“陆战就不同了。如果我们真的在柏林打了起来,那才可怕呢。这简直跟我们的某些战略目标受到了袭击一样糟糕。现在看看我们能不能跟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取得联系吧。”


九辆幸存的M1A1坦克和一个排的布莱德雷战车,正沿着柏林的街道向北疾驰。路灯亮着,人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为数不多的旁观者立刻看出,无论发生的是什么情况,这决不是演习。所有的坦克都已将调速器从发动机上移开,如果是在美国,他们全都会因违反全国州际公路限速而被捕。到了距军营北边一英里处后,他们掉头向东。领队的是一名对柏林较熟悉的上士——其实这也只是他第三次游历这个曾经被一分为二的城市——但已足以使他想起了一个绝佳的阵地,如果俄国人没有抢先占领那里的话。那是一个施工工地。正在为柏林墙及其遇难者修建一座纪念碑。它俯视着苏联人和美国人很快也就要撤出的军营,推土机已经推出了一个高高的土台,准备在上面竖起雕塑。但雕塑还没有塑好,目前只有一个厚厚的土坡。苏联坦克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也许在等待步兵或其他部队增援。他们正遭到布莱德雷战车发射的陶式反坦克导弹的轰击,并正向树林里还击。

“天呐,那些布莱德雷里的弟兄快招架不住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说,他是一名上尉,他所在的连队只剩下了他这一辆坦克。“好吧,赶快找地方隐蔽。”这又花了一分钟。几辆坦克便都隐蔽好了,只有炮管和炮塔顶部露在外面。“瞄准正前方!开火,随意打。”

九辆坦克同时开了火。射程刚刚超过两千米。这回轮到俄国人措手不及了。艾布拉姆坦克一阵急射之后,五辆苏军坦克在第一轮齐射中被击毁,另有六辆在第二轮齐射中报了销。

在树林中的布莱德雷战车里,副旅长看到苏军战线北端在崩溃。“崩溃”是惟一能形容这种情况的词,他想。迂回到翼侧的坦克手都是些沙场老将,现在他们大显身手了。最北边的苏军坦克营试图重新整好队形,但他们的营长却被他手下的布莱德雷击中了,于是他们阵脚大乱。为什么俄国人在突袭得手后没有穷追猛打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但只是在战后总结时才提了出来。现在他只注意到他们乱成了一锅粥,心想这对他和他的部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报告长官,第七军接通了。”一名中士将话筒递给了他。

“发生什么情况了?”

“将军,我是埃德·朗中校,我们刚刚遭到了对面镇子上苏军一个团的突然袭击。他们没有任何警告,就像杰布·斯图尔特电影演的一样开了火。我们现在已将他们阻挡住,但损失了大部分坦克。我们需要支援。”

“损失情况如何?”

“报告长官,我损失了四十多辆坦克、八辆布莱德雷,以及至少两百名弟兄。”

“对方兵力如何?”

“他们有一个团的坦克。目前还没有别的,不过他们的友军很多,长官。我迫切需要支援。”

“我会尽力的。”


库罗帕特金将军看了看他的态势图板。凡是没有在停机检修之列的雷达系统目前都已处于运行状态中。卫星传来的信息使他得知美国的两个战略空军基地都已经空了。这意味着他们的飞机已经全部升空,正和KC-135空中加油机一起飞向苏联。他们的导弹基地一定也正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中。一旦有导弹发射,他的“鹰”卫星将会发出警告,那就是说他的国家还有三十分钟的生存期。三十分钟啊,将军心想。国家的生死存亡全都取决于这三十分钟以及美国总统的理智。

“在德国上空发现空中活动,”一名上校报告。“我们发现一些美国战机正从拉姆斯坦和比特堡出动,向东飞行。总共八架飞机。”

“对于美国的鬼怪式战斗机,我们都掌握些什么情况?”

“在拉姆斯坦有一个中队——十八架飞机。估计美国佬在炫耀它们,想推销给北约盟军。”

“现在它们恐怕都已经上天了,”库罗帕特金将军指出,“会不会带着核武器呢?”

“完全可能,每架这样的飞机可以轻而易举地携带两枚B-61型核弹。如果以巡航速度在高空飞行,它们可以在我们察觉之前飞临莫斯科上空……”

“而且带着轰炸瞄准器……他们可以精确地将核弹扔在他们希望打击的任何目标上……距他们起飞已经有两个半小时了……我的天呐。”如果将核武器设为钻地模式,足以摧毁总统的地下掩体。库罗帕特金拿起了电话。“我需要和总统通话。”


“是我,将军,有什么情况?”纳莫诺夫问。

“我们发现了德国上空有美军空中活动的迹象。”

“情况比这还要复杂。我们驻柏林的一个近卫团报告说遭到了美军的袭击。”

“他们疯了。”

而且这个报告到来时距我的朋友福勒承诺不采取任何挑衅行动还不到五分钟呢。“请快些讲,我这里已经有很多事了。”

“纳莫诺夫总统。两周前有一个中队的美国F-117A鬼怪式战斗机抵达了他们在拉姆斯坦的空军基地,表面上是向他们的北约盟国进行展示。美国人说他们想要卖掉这些飞机。其中每架飞机都能够携带五十万吨当量的武器。”

“那又怎样?”

“我无法侦测到它们。实际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设备都看不见它们。”

“这意味着什么呢?”

“自它们从基地起飞,在空中再加油,可以于三个小时内飞临莫斯科上空。而我们会像伊拉克人一样事先毫无知觉。”

“它们真的这么神奇吗?”

“我们在伊拉克留了那么多人,原因之一就是要就近观察美国人到底有多大能耐。我们的人始终没有在雷达显示器上发现美国飞机。无论是在我们的雷达上,还是在萨达姆所拥有的法国雷达上,都没有发现。是的,它们的确很厉害。”

“然而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纳莫诺夫问。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柏林团呢?”国防部长以问代答。

“我以为这地方能抵御他们军火库里任何武器的打击。”

“却顶不住高精确度投掷的核武器。我们这里可只有一百米深呀,”国防部长说。在弹头对装甲的老式战争中,一向也是弹头获胜……

“再回到柏林的问题上,”纳莫诺夫说。“我们知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们所掌握的情报都仅仅来自于下级军官。”

“派人去那里查查清楚。告诉我们的人,如果能保证安全的话就撤退——并且只采取自卫行动。这你不反对吧?”

“不反对,这是谨慎之举。”


华盛顿的海军船舶厂有几座没有窗户的办公楼,里面是一些高度机密的政府机构,美国国家照相情报中心便在其中的一幢楼中。此刻他们总共有三颗KH-11型照相卫星和两颗KH-12“长曲棍球”型雷达成像卫星在太空轨道上运行。格林威治标准时间零点二十六分四十六秒,其中的一颗KH-11进入了丹佛的直视距离内。卫星上所有的摄像机都以放大镜头对准了这座城市,特别是它的南郊。拍下的图像被实时下传到弗吉尼亚州的比弗堡,再通过光纤电缆发送到国家照相情报中心,在那里转录到两英寸的录像带上。专家们立刻开始了分析。


这次航班是一架DC-10飞机。卡提和戈森依然坐在头等舱里,对他们的好运气既感欣慰又感吃惊。就在登机广播响起前几分钟,消息已经传开了。路透社的报道刚一播出,便如星火燎原之势不可遏制了。美联社和合众国际社立刻予以转发,所有的电视台都订购了这些通讯社的新闻。奇怪的是还没等各大电视台推出自己的特别报道,各地方台便纷纷抢先报道。令卡提最为吃惊的事情之一便是此后的静默。播音员的声音潮水般席卷了候机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卡提的身后并没有惊叫或恐慌,而是一片静默,静得使人能够听见登机广播,以及其他通常会被这样的公共场所中的嘈杂声淹没的背景声。美国人难道就是这样面对灾难和死亡的吗?卡提心想。如此缺乏激情令他深为震惊。

无论如何,这一切很快就要与他无关了。DC-10在跑道上加速滑行,随之腾空而起,几分钟后便到了国际海域上空,飞向一个中立国家,飞向安全。只须再转一次机,同样处于静默中的两人同时在想,只须再转一次机,他们就将完全消失了。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这红外线辐射可真够壮观的,”照片分析师自言自语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核爆炸。“我这里的照片显示出体育场外一英里处遭受了损失并发生了二次火灾。体育场本身倒看不太清楚。烟雾和红外线辐射太重。等下一批照片传来后,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能看到一些可见光图像。”

“你能告诉我们人员的伤亡情况吗?”瑞安问。

“根据我手头的照片根本无法做出结论。主要是因为拍下的可见光只能看出浓烟遮蔽了一切。红外线辐射相当强烈。许多火堆都是紧紧围绕着体育场本身的。我猜想,是汽车的油箱自燃引起的。”

瑞安转向了高级科技官员。“我们的照片部门目前有谁在?”

“没人,”科技官员答道。“今天是周末,您记得吧?除非有重大事件,我们周末的工作都是交给国家照相情报中心来处理的。”

“我们这方面谁是最棒的?”

“安迪·戴维斯,可他住在马纳萨斯,而且他周末从不在家。”

“见鬼。”瑞安又拿起了电话。“把你们最清楚的十张照片给我们发过来,”他对国家照相情报中心的人说。

“两三分钟后您就能收到了。”

“有没有人能评估炸弹的威力?”

“我就行,”那位科技官员答道。“我以前在空军干过,曾经在战略空军司令部搞过情报。”

“那就赶紧动手吧。”


九辆艾布拉姆坦克这时已消灭了将近三十辆苏联的T-80坦克。苏军被迫向南撤退以寻找自己的隐蔽点。他们在还击时又击毁了三辆M1A1,这时双方的实力已旗鼓相当。指挥坦克分队的上尉将他手下的布莱德雷战车派往东边去进行侦察。就像他们第一次疾驰时一样,仍然有不少居民在注视着他们,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趴在黑灯瞎火的窗户上看。路旁的街灯令布莱德雷的指挥官担起心来,他操起一支步枪开始一一将它们击灭,令敢于放胆旁观的柏林人大惊失色。


“现在怎么办?”凯特尔问。

“现在赶紧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博克答道,并将方向盘打向了左边。向北逃跑似乎是最佳路线。他们需要丢掉轿车和卡车,更换服装,然后就此消失。他们办成了这样的大事,甚至还能活下来,博克心想,这难道不是很了不起吗?但他想的更多的还是他终于为他的佩特拉报了仇。是美国人和苏联人害死了她。德国人一向只能是这两个棋手手中的卒子,但是现在轮到棋手付出代价了,博克暗想,他们现在正在偿还血债,将来还会偿还得更多。谁说复仇不是件充满快感的事呢?


“俄国人的指挥车,”炮手说,“还有一辆嘎斯卡车。”

“链炮准备。”坦克车长从容不迫地识别着越来越近的目标。“稍等一等。”

“我喜欢杀当官的……”炮手调整着他的二十五毫米口径炮的瞄准器。“目标已对准,中士。”


虽然博克作为一名恐怖分子算得上经验丰富,但他却不是一名军人。他把两条街外那个黑乎乎的方形影子当成了一辆巨大的卡车。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美国人进入警戒状态的时间这么准,只能说明卡提和戈森完全像他五个月前预想的一样办成了事。当他看到仿佛是一个灯泡闪了一闪,接着一道光束从他头顶上飞过时,他的眼睛不觉动了一动。


“开火——干掉他们!”

炮手将选择器调到了速射的位置。这种二十五毫米口径链子炮精确度极高,而曳光弹又能帮你调整射击误差。炮手的第一个长点射击中了卡车。他想,卡车里也许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头几发炮弹飞进了发动机,将其打得粉碎。紧接着,随着车子向前一蹿,后几发炮弹击穿了驾驶室和载货区。卡车的两个前轮全瘪了,车子瘫在路上,轱辘的边缘把沥青路面压出了深深的凹痕。这时炮手已转移了火力,将一个短点射射进了指挥车。目标顿时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撞上了停在路旁的一辆宝马。为保险起见,炮手又向轿车和卡车扫射了一番。的确有人从卡车里爬了出来,看那样子像是受了伤。又是两发二十五毫米炮弹飞了过去,最终结果了他。

坦克车长立刻将车开走了。人们都不愿意在杀过人的地方停留太久。两分钟后他们找到了另一个监视点。这时一列警车闪着蓝灯疾驰而来。其中的一辆在距布莱德雷战车几百米处停了下来,然后倒车又迅速地开走了。这些全被车长看在了眼里。不错,他一向认为德国警察是很精明的。

当布莱德雷战车开到另一条街上五分钟后,第一个柏林人,一名勇敢的外科医生,才走出了家门来到指挥车前。车里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两人的躯体被炮弹炸得粉碎,而他们的面部都还完整,只是溅上了很多血。卡车更是被炸得一塌糊涂。其中的一个人似乎还多活了几分钟,但当医生赶到时,也已经太晚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都穿着苏联军官的制服。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给警察打了电话。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他对发生在家门口的这桩事件的理解,与真相的差距是多么的大。


“就红外特征来说他们不是在开玩笑。这一定是颗大炸弹,”那位科技官员评述道。“但受损情况有些奇怪……嗯。”

“什么意思,特德?”瑞安问。

“我的意思是地面受损情况应该比这还要糟……一定是被遮蔽住了或者有反射。”他抬起头来。“哦,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冲击波无法穿越物体,比如一座山。这里一定是被遮蔽住了或者有反射,就是这样。这些房子本应不复存在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瑞安说。

“像这样的事件中总有很多异常现象。等我查清楚了再来找您,好吗?”特德·阿尔斯问。


沃尔特·霍斯金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因为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而作为此时此地职阶最高的官员,他不得不去接电话。但电话里需要他做的一切不过是转身看看体育场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窗户上的一块玻璃被震裂了,而滚滚的浓烟距他的窗户不过五英里。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派人到现场去,但他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他转动着椅子又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有些奇怪窗户竟然基本上是完好的。毕竟,据说那是一颗核弹啊,而且爆炸地点仅仅就在五英里外。蘑菇云的残余部分已经飘上了落基山脉的前山,但仍然完整得足以看出它先前的形状,而它后面像尾迹一样的,是从爆炸发生地升起的另外一缕黑烟,那破坏程度一定是……不够大。不够大吗?这样想真是发疯了。因为实在无事可做,霍斯金斯拿起了电话筒,拨通了华盛顿。“请找默里。”

“我就是,沃尔特。”

“你现在忙吗?”

“说实话,不怎么忙。你那边怎么样。”

“我已经把电视台的信号和电话全都切断了。我希望当我向法官解释这事的时候,总统能够出庭。”

“沃尔特,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我也不是为此打电话的。”

“那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从这儿就能看见现场,丹,”霍斯金斯说这话时声音几乎有些恍惚。

“情况到底有多糟?”

“我看到的全是烟,真的。蘑菇云已经飘到了山上,全是金黄色的。就好像,落日。对了,它高得都能够着落日了,我猜。我还能看见好多股小火。体育场一带的烟全是它们造成的。丹,你在听电话吗?”

“是的,我听着呢。”默里答道,心想这人一定是吓坏了。

“有些事很奇怪。”

“是什么?”

“我的窗户居然没破。我离那儿才五英里,可我的窗户只裂了一块。奇怪吧?”霍斯金斯停顿了一下。“我这儿有些你想要的东西,照片和资料。”霍斯金斯翻了翻放在他收件夹里的文件。“马文·拉塞尔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死了。无论如何,我搞到了你想要的护照资料。你着急吗?”

“还可以等等。”

“那好吧。”霍斯金斯挂上了电话。


“沃尔特怕是吓疯了,帕特,”默里评论道。

“你责怪他了?”奥戴问。

默里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事情变得更糟……”奥戴想要评论一番。

“你家离这儿有多远?”

“不很远。”

“有五英里吗?”默里平静地问。

“什么?”

“沃尔特说他的办公室离体育场只有五英里,他能从那儿看见爆炸现场。可他的窗户居然没破。”

“胡说八道,”奥戴答道。“那他真是疯了。五英里,还不到九千码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美防空司令部说炸弹的当量在十万吨以上。比那远得多的地方窗户都得破。震破窗户只需要半磅左右的冲力就够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过海军——在情报部门干过,你记得吧?我曾经参与估算苏联战术核武器的杀伤半径。一颗十万吨当量的炸弹对于九千码外的军舰,虽然不至于使它沉没,但也能毁坏其甲板上的一切,把船体上的漆烤焦,并燃起小股的火焰。很可怕的,伙计。”

“会把窗帘点燃,是吧?”

“应该会的,”奥戴自言自语道。“会的,普通的窗帘肯定会点着,尤其是黑色的。”

“沃尔特还不至于疯到连办公室里的火都看不见……”默里拿起了联通兰利中央情报局总部的电话。


“是我,有什么情况吗,丹?”瑞安在免提电话中说。

“你得到的关于爆炸规模的数字是多少?”

“根据北美防空司令部的数据,炸弹的当量可能在十五万吨到二十万吨之间,是一枚大型的战术核武器或小型的战略核武器,”瑞安说。“你问这干什么?”桌子另一端正在埋头研究照片的科技官员抬起了头。

“我刚刚和我们丹佛分局的负责人通过话。他从他的办公室里就能看见体育场一带——相距只有五公里,杰克。可他的窗户只震裂了一块。”

“吹牛,”科技官员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瑞安问。

“五英里,那就是八千米,”特德指出。“单是热脉动就能使他们那地方像油炸过一样,而且哪怕他们的窗户是用厚玻璃板做的,冲击波也能把它们震得粉碎。”

默里听见了。“对,我们这儿的一位伙计也这么说。喂,我的意思是,我手下那个家伙也许有点儿神经错乱——被吓着了。但他总不至于连办公桌旁边着了火都看不到吧?你们说呢?”

“我们有没有现场人员发回来的什么报告?”瑞安问阿尔斯。

“没有,核物质紧急搜查队还在路上,但这些图像已能说明很多情况了,杰克。”

“丹,你派人到现场去能有多快?”瑞安问。

“我马上去办。”


“我是霍斯金斯。”

“我是丹·默里,沃尔特。赶紧派几个人到现场去。你在办公室坐镇指挥。”

“好的。”

霍斯金斯把任务布置了下去,心中顾虑着这究竟会给他的部下带来怎样的危险。接下去,还是因为无事可做,他翻检起桌上的文档来。这个马文·拉塞尔啊,他想,又是一个没掏出一句口供就死了的罪犯。他曾经是个毒品贩子呀,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当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与空中加油机脱离后,罗杰·德林感到了一丝快意。这个由波音747改装的飞机乘坐起来像原先一样舒适,但当与KC-10空中加油机贴得很近时就不是这样了,那滋味只有他儿子才会喜欢。机上的会议室里坐着一名空军准将、一名海军上校、一名海军陆战队少校以及四名校级参谋军官。所有总统能得到的资料都被自动地转发到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上,包括热线会谈记录。

“你看,他们谈得不错,但真正弄明白各自的心思,肯定会更好。”

“如果真是俄国人干的呢?”将军问。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干?”

“您听到了总统与中央情报局的对话,长官。”

“是的,但瑞安那家伙说得对,”德林说。“这些假设都解释不通。”

“可谁说这世界需要解释通呢?那地中海上和柏林的冲突又怎么解释呢?”

“都是部署在一线的部队。我们进入了警戒状态,他们也进入了警戒状态,两者离得那么近,于是有人做出了蠢事。你知道,就像加夫里洛·普林西波枪击斐迪南大公。本是一桩意外事件,但形势却急转直下了。”

“这便是我们建立热线联系的原因,副总统先生。”

“对,”德林承认。“而且目前看来它正在起作用。”


他们行进的前五十码还算容易,但再往后就困难了,而且很快又变成了不可能。卡拉汉手下总共有五十名消防队员试图冲进体育场,另有一百多后援人员。经再三考虑,他下令用水不停地喷向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他想,如果没有其他作用的话,至少能将辐射尘或其他什么从里面飘出来的东西从他的部下们身上冲掉,使其流入下水道里——那儿原先没有结冰,现在却已结上了冰。冲在前面的人大衣上出现了半透明的一层薄冰。

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小汽车。它们就像被扔了一地的玩具,或者侧翻着,或者底儿朝天,漏出的汽油汇在一起,成了熊熊燃烧的油洼,没等旧油燃尽,新油又不断地汇入。卡拉汉调了辆卡车来,他的手下把缆绳穿过轿车残骸的框架,然后由卡车将它们一一拉开,但这非常耗时。这样下去怕是下辈子才能进到体育场内。而里面还有人活着。他确信这点。一定还有人活着。卡拉汉只能站在那里,虽然没有被喷出的水淋着,身上要比他的部下暖和,但是他内心却深感愧疚。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马力更大的柴油发动机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来。

“喂。”喊话的是一个身穿美国陆军上校制服的男人。他皮大衣的名签上写着“莱尔”。“我听说你需要一些重型设备。”

“你都有什么?”

“三辆工程坦克,M728型的,正往这儿开呢。还有点别的东西。”

“是什么?”

“一百套MOPP服,你知道,就是防化服。虽然也不完全适合这儿,但总比你的部下们现在穿的要强,也更暖和。不妨把你的人先撤回来换身衣服。卡车在那边。”上校用手指了指。

卡拉汉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明白了他无法拒绝这份礼物。他招呼起部下,叫他们过来换上防化服。莱尔上校也扔给了他一套。

“喷水是个好主意,应该可以把灰尘和辐射颗粒冲洗掉。那么,你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

“你从这儿看不出来,但的确有些建筑保存了下来。我想那里面一定还有人活着。我必须找到他们。你能帮我们把这些小汽车挪开吗?”

“当然可以。”上校举起了自己的无线电对讲机,命令第一辆车过来。卡拉汉看到,M728其实就是辆坦克,只是前面装了一个推土机铲板,炮塔后配有一个大大的A形架和一副绞盘。它甚至还有一个模样怪怪的短筒炮。

“我们不可能清得很干净。你们能接受吗?”

“管他的——赶快上吧!”

“好的。”莱尔拿起了坦克左后部的对讲机。“开辟一条通道出来,”他命令道。

当第一名消防员返回时,坦克司机已经加大了柴油发动机的油门。他的确是想努力避开那些消防水龙带——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压断了八根两英寸半宽的软管。坦克垂下了推土机铲板,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冲进了熊熊燃烧的轿车堆里。它的确开辟出了一条约三十英尺长的通道。然后退了回来,开始将通道拓宽。

“天呐,”卡拉汉感叹了一声。“你对辐射物懂得多吗?”

“不多。我来之前咨询过核物质紧急搜查队的那帮人。他们也会赶来的。到那会儿……”莱尔耸了耸肩。“你真的认为里面还有人活着吗?”

“一部分建筑还没垮。我坐直升机看见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真的看到了。”

“那可就奇怪了。北美防空司令部的那帮家伙说那可是颗大炸弹啊。”

“什么?”卡拉汉在坦克的噪声中喊道。

“那颗炸弹,据说是个大家伙。这个停车场甚至都不应该存在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是颗小炸弹喽?”卡拉汉盯着眼前这个人,好像他疯了。

“该死,没错!”莱尔停顿了片刻。“如果里面还有人活着……”他跑向了坦克的尾部,抓起了对讲机。M728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如果有人活着的话,该死,我们这么干就会压扁他们。我刚才是去告诉他不要蛮干。天呐,你说得对。而我还以为你疯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卡拉汉又喊了一遍,并挥手示意消防员们也给坦克喷喷水。

“里面可能还有幸存者。这颗炸弹其实比他们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要小得多。”


“‘缅因’号,我是‘扁鲨’十三,”一架P-3C猎户星座反潜艇侦察机呼叫道。“我们将在四十分钟后到达你们所在位置。请问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们的螺旋桨和轴受损了,而我们附近有一艘‘鲨鱼’级核潜艇,最后一次测定的位置是在我们西南五万码处,”里克斯答道。

“明白了。我们将努力把它从你们身边赶开。等我们到达后再联系。通话完毕。”

“艇长,我们的速度可以达到三节。就开到三节吧,往北开,尽可能地拉大距离,”克拉格特说。

里克斯摇了摇头。“不,我们得保持安静。”

“长官,咱们的那位朋友一定记录下了碰撞瞬变。他们会沿着这个方向追过来。我们已经损失了最好的声纳。尽快逃跑才是上策。”

“不,上策是保持隐蔽状态。”

“那至少该发射一枚机动潜艇模拟器吧。”

“有道理,长官,”武器官附和道。

“好吧,把它设置成我们现在这样的声音,向南边发射。”

“是。”“缅因”号的三号鱼雷发射管里装着一个机动潜艇模拟器。它实际上是一枚改装的鱼雷,有一个声纳传感器连接着一个噪声发生器,取代了弹头。它能散发出一艘“俄亥俄”级潜艇的声音,并能模仿一艘受损潜艇的声音。由于螺旋桨损坏是造成“俄亥俄”级潜艇发出噪音的为数不多的原因之一,这一选项已被编入了程序。武器官选择了适当的声轨,几分钟后发射了武器。机动潜艇模拟器飞速地向南射去,到了两千码外后,开始发出噪声。


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天空是晴朗的。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下的雪到了这里便主要成了雨夹雪。下午的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使这座南北战争前就颇已著名的城市恢复了纯净的状态。指挥第六潜艇战斗群的海军上将站在补给船上,注视着麾下的两艘弹道导弹潜艇沿着库珀河顺流而下,驶向大海,奔向安全。但并非他一个人在注视,在他头顶上方一百九十英里处,一颗苏联侦察卫星也正经过此地,并且继续溯岸而上飞往天空同样澄净的诺福克军港。卫星将这些画面下传到了位于古巴最西端的苏联情报机关。它们又立刻被从那里转送到通讯卫星上。大部分苏联卫星使用的都是不受电磁脉冲影响的高极轨道。几秒钟后,图像便传送到了莫斯科。

“喂?”国防部长问。

“我们拍到了三个美国海军基地的画面。查尔斯顿和金湾的导弹潜艇正在出海。”

“谢谢。”国防部长放下了电话。又一个威胁。他立刻把消息报告给纳莫诺夫总统。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美国采取的军事行动不仅仅是防御性的。我们刚才提到的潜艇中,一部分载有三叉戟D-5型导弹,具有先发制人的核打击能力。您还记得美国人在逼迫我们销毁SS-18导弹时是多么地起劲吗?”

“记得,但他们也销毁了大量的‘民兵’式导弹,”纳莫诺夫说。“那又怎样?”

“这样,他们就不需用陆基导弹来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潜艇就可以完成。而我们却不行。我们只能依赖于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才能做到。”

“我们的SS-18现在怎么样了?”

“甚至在谈判进行的同时,我们就已经拆除了它们中一部分的弹头,如果他们已经启动了该死的钝化设备,那我们就已经完全履行了条约——实际上,我们现在已经履行了条约,只是该死的美国人不承认。”国防部长停顿了一下。纳莫诺夫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换言之,在我们销毁了一些我们最精确的导弹的同时,美国人却仍然拥有他们的精确制导导弹。我们目前处于战略劣势。”

“我昨晚睡眠不足,现在脑袋不是很好使,”纳莫诺夫有些恼火地说。“仅仅一年前,是你同意签署这个条约的,现在你却告诉我因它我们受到了威胁。”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国防部长心想。他们从来不听你说,从来不真正注意。有些事跟他们说上一百遍,可他们就是不听!

“销毁了这么多导弹和弹头,改变了双方力量的对比……”

“胡说!我们在各方面都仍然势均力敌!”纳莫诺夫总统驳斥道。

“问题不在这里。重要的是双方运载火箭的数量——以及它们的相对弱点——与双方可使用的弹头之间的关系。我们仍然能够通过陆基导弹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并摧毁美国的陆基导弹力量。这就是他们愿意销毁一半陆基导弹的原因。但他们的大部分弹头在海上,而且现在,这些海基导弹的总数第一次有了完全摧毁我们反击力量的先发制人的打击能力。”

“库罗帕特金,”纳莫诺夫问。“你在听电话吗?”

“是的,我在听。国防部长说得没错。如果要我说的话,还有一个额外因素,就是运载火箭数量的减少改变了运载火箭与弹头的整体比例。在我们这个时代,真正完全解除对方武装先发制人的打击第一次具备了可能性,特别是如果美国人能够在他们的先发制人的第一次打击中对我们的政府进行‘斩首’的话。”

“而他们可以通过部署在德国的鬼怪式战斗机来做到这点,”国防部长对此下了结论。

“请等一等。你们难道是在告诉我,福勒炸了他自己的城市,作为进攻我们的借口?这岂不是疯了?”这时苏联总统也开始感到恐惧了。

国防部长的话说得既缓慢又清楚。“谁引爆了那颗核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福勒认为是我们干的,那他有能力采取不利于我们的行动。总统同志,您必须明白这一点:从技术上讲,我们的国家正处于毁灭的边缘。他们的陆基导弹打到这里不需要三十分钟,他们的海基导弹打过来只需要二十分钟,而那些该死的看不见的战术轰炸机飞到我们上空,用不了两个小时,这将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开局行动。而所有能使我们免于毁灭的只有福勒总统的心理状态。”

“我明白。”这位苏联总统沉吟了半分钟,眼睛紧盯着前方墙上的态势图板。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流露出了因恐惧而生的愤怒。“你建议我们该怎么办——向美国人发动进攻吗?我不会那样做的。”

“当然不是。但我们应该下令我们的战略部队进入最高警戒状态。美国人会注意到这点,并意识到摧毁我们的反击能力是办不到的。于是事态便可以平息较长一段时间,使理智占据上风。”

“戈洛夫科的意见呢?”

克格勃第一副主席对于这个问题有些畏缩。“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剑拔弩张了。如果我们也这么做,可能会激怒他们。”

“而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将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加具有诱惑力的靶子。”国防部长表现出了超人的冷静,他也许是房间里惟一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了。“我们知道美国总统正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丧失了成千上万的公民。他可能会不假思索地发动攻击。而如果他知道我们同样摆出了还击的架势,他反倒不大可能这样做了。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决不能示弱。软弱总会挨打。”

纳莫诺夫环视了室内一周,看看有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结果没有。“就这么办吧,”他对国防部长说。


“我们仍然没有从丹佛传来的任何消息,”福勒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根本不指望那里会有什么消息,”波斯坦将军说。

确切地说,北美防空司令部坐落在一座山里。入口的隧道处有一系列防爆钢门。内部结构的设计能抵御任何瞄准它的炸弹。减震弹簧和空气压缩包将人员和机器与花岗岩地面隔离开来。上方的钢质屋顶能够阻挡近距爆炸击中而引发的四处乱迸的碎石。波斯坦倒并不指望这座建筑能够抵挡任何打击,因为一个苏联SS-18导弹团的任务便是摧毁这个指挥部及其他一些目标。它们装备的不是十枚以上的多弹头分导再入飞行器弹头,而是一枚两千五百万吨当量的弹头,似乎惟一合理的任务就是将夏延山变成夏延湖。这么想想倒挺有趣。波斯坦是战斗机飞行员出身。他一开始飞的是被飞行员们称为“野蛮人”的F-100,继而飞的是F-4幻影战斗机,然后又在欧洲指挥了一个F-15中队。他一向是个聪明能干的人,系上安全带,戴上护目镜,一手操纵杆,一手方向舵,起轮子,点火,先飞上天的就是长机。波斯坦想着想着,不禁皱了皱眉,他还没有老到须提当年勇的时候吧。他的职责是地面防空,保护他国家的人民不要受到轰炸。但他失败了。就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地方的美国人被炸弹炸死了,其中还有他的顶头上司,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炸的以及是谁炸的。波斯坦是个不习惯于失败的人,但他从地图显示器上看到的却是失败。

“将军!”一名少校在叫他。

“有什么情况?”

“我们正在截获一些无线电和微波信号。初步的猜测是伊凡正在下令导弹部队进入警戒状态。同样的信号也出现在海军基地。是莫斯科发出的特急电报。”

“天呐!”波斯坦又拿起了电话。


“从来没这样做过吗?”埃利奥特问。

“很奇怪,但却是真的,”波斯坦说。“甚至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俄国人都没有下令他们的洲际弹道导弹部队进入警戒状态。”

“我不相信,”福勒哼地一声说。“从来没有吗?”

“将军说得没错,”瑞安说。“原因是他们电话系统一直以来都非常糟糕。我猜他们现在终于搞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统先生,详细情况只有上帝知道。您发布警戒命令是通过声音——我们是这样做的,俄国人也是这样做的。但俄国人的电话系统曾经很糟,你总不希望通过不稳定的系统传递这么重要的命令吧?这就是他们不惜血本改造它的原因,正像我们斥以重金建设我们自己的指挥和控制系统一样。他们使用了大量的光纤电缆,也像我们一样,此外他们还使用了一整套新式微波中继设备。这就是我们能捕捉到它们的原因,”瑞安解释道。“我们是从他们微波中继站发出的旁波截听到的。”

“再过几年,他们就全用上光纤电缆了,而我们也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弗里蒙特补充道。“我对截听到的这个消息感到不快。”

“我也是,”瑞安说。“但我们也正处于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呀,难道不是吗?”

“他们不知道。我们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情况,”埃利奥特说。

“除非他们在看我们的邮件。我对你说过,我们有报告说他们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密码系统。”

“国家安全局说你在讲胡话。”

“也许是,但国家安全局以前也出过错。”

“你认为纳莫诺夫现在的心理状态如何?”

像我一样被吓坏了吗?瑞安心想福勒肯定这么想。“长官,这很难说。”

“而且我们甚至还不知道那边是否真的是他,”埃利奥特插嘴说。

“莉兹,我反对你的假设,”瑞安在电话会议线路的另一端反驳道。“你做出判断的惟一根据来自于我的机构,而我们已经对它表示怀疑了。”天呐,我真后悔把那份报告交了上去,他对自己说。

“住嘴,瑞安!”福勒咆哮道。“我需要的是事实,而不是吵嘴,好吗?”

“长官,正像我不断指出的,我们还没有充足的情报可供做出任何决定。”

“他妈的,”弗里蒙特将军身旁的一名上校骂了一句。

“什么意思?”战略空军总司令从话筒上转过头来。

“埃利奥特博士说得对,长官。她刚才说的完全合理。”

“总统先生,”他们听见一个声音喊道。“又有一份苏联的热线通话正在传来。”

福勒总统:

我们刚刚接到一份报告,驻扎在柏林的一支美军部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便袭击了一支苏军部队。据报告伤亡情况非常严重。请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呸,狗屎,”瑞安看着传真件说。

“请发表意见,诸位,”福勒在电话会议线路中说。

“最好是说对此事我们尚不了解,”埃利奥特说。“如果承认我们知道,我们就得承担部分责任。”

“在这样异常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撒谎,”瑞安情绪激昂地说,他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如果你吼叫的话,他们才不会听你的呢,杰克,伙计……

“你这话该对纳莫诺夫说,”埃利奥特吼了回去。“是他们袭击我们的,你记得吧?”

“报告上是这么说的,但是……”

“瑞安,你是说我们的人在撒谎吗?”波斯坦也从夏延山里吼叫起来。

“不,将军。在这样的时候消息往往是不可靠的,对此你和我一样明白!”

“如果我们否认知情的话,我们就可以不必立即表态,以致将来无路可退,而且我们也可以避免在这个时刻向他们挑战,”国家安全顾问坚持道。“为什么他们现在要提起这个话题呢?”她问。

“总统先生,您曾经是一名检察官,”瑞安说。“您知道一名不可靠的目击者的证词是什么样子。纳莫诺夫很可能是在诚心诚意地问这个问题。我的建议是如实回答。”瑞安看了一眼古德利,他向他跷起了大拇指。

“罗伯特,我们不是在和平民打交道,而是在和职业军人打交道,他们应当很善于察言观色。纳莫诺夫在拿我们没有做的事情指责我们,”埃利奥特反驳道。“苏联军队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是不会采取军事行动的。因而他一定明白他所指责的事情是假的。如果我们承认我们知情,这就显得我们承认他的指责是对的了。我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招——也不知道热线那端到底是谁——但如果我们只是说我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也就赢得了时间。”

“我强烈反对这么做,”瑞安以最大限度的克制冷静地说。

纳莫诺夫总统:

您知道,我目前主要关注的是发生在我国境内的事情。我还没有得到来自柏林的消息。感谢您通报这个情况。我刚命令我的部下去调查此事。


“诸位有什么高见?”

“这个狗娘养的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苏联国防部长说。“他们的通讯系统决不会那么差。”

“罗伯特啊,罗伯特,为什么在我明知你撒谎的情况下你还要撒谎呢……?”纳莫诺夫低头沉吟。这位苏联总统也已经心生疑窦了。最近两三个月以来,他与美国人的接触略趋冷淡。当他希望得到些额外的通融时,却遭到了拒绝。即使他们了解症结在哪里,即使他曾当面向福勒保证所有条款都将得到执行,美国人仍然坚持要他完全履行削减武器条约。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福勒为什么要食言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仅仅是谎言,决不仅仅是谎言,”国防部长沉思了片刻后又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又一次强调他的关注点是救援丹佛地区的伤亡人员,但我们却知道他下令战略部队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他为什么不向我们通报这一点呢?”

“因为他害怕激怒我们……是吗?”纳莫诺夫问。他的理由在他自己看来都显得苍白无力。

“也许,”国防部长承认。“但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已经破译了他们的密码。也许他们还以为这事能瞒过我们呢。”

“不,”库罗帕特金在他的指挥中心说。“我必须对此表示反对。我们不可能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他们应当明白我们了解他们的战略警戒状态的一些情况。”

“但不是全部情况。”国防部长扭头紧盯着纳莫诺夫。“我们必须正视这种可能性,就是美国总统已经失去了理智。”


“第一次吗?”福勒问。

埃利奥特点了点头。此刻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了解这一情况的人并不多,罗伯特,但却是千真万确。苏联人从来没有下令他们的战略火箭部队进入警戒状态,直到现在。”

“为什么是现在呢?”总统问。

“罗伯特,惟一能解释通的便是,对面的那个人不是纳莫诺夫。”

“但是我们怎么才能肯定呢?”

“无法肯定。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就是这根计算机线。我们没有音频线路,也没有视频线路。”

“亲爱的上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