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出了地铁站之后,鲸便顺着河边一直往前走。准确地说,走河边是因为这条路是到达目的地的最短距离。风猛烈地吹过,打在脸上。抬起头,只见一只鸟在盘旋,展开的翅膀好像张开的双臂,不知道是黑鸢还是红隼。原本打算靠叫声分辨,可正好跟风声叠到一起,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只鸟的眼睛到底都能看到些什么?鲸想。在那只在空中横行霸道的猛禽眼底,我到底看上去是不是一个还活着的人呢?

下午四点,太阳还没下山,却也已落到天边,躲在左边的高层建筑群后面。

鲸开始觉得河流在晃动。迂回曲折的河流横在面前,似乎随时都可能泛滥成灾。他不禁皱起眉闭目不看。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所有的声音和气味都消失了。这时,他才将眼睛重新睁开。

“为什么要给岩西打电话?”有声音。

这次又是谁的亡灵?鲸不耐烦地朝旁边看去,却没有看到身影。左右打量一番,四处都空荡荡的。

“那个政客雇了谁,你就这么在意吗?”还是能听见声音,却没有身影。

竟连亡灵都看不到了,鲸想着,抬起头。那只鸟还在。不像是在飞,飘浮——这样形容或许更贴切些。是它在跟我说话吗?不知道是黑鸢还是红隼,不过或许是它在对自己说话。“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个田中的话吧?”

周围没有其他人,连车的声音都听不见。是偶然,还是因为自己现在身处幻觉之中呢?

三十分钟前,鲸拨打了抄下的那个号码——试图联系的那个号码。脑子里并没有想好对策或者计划,仅仅是觉得电话接通了或许会有什么新的进展。

盘旋着的鸟又发出声音。“就算是这样,那个姓岩西的立刻就把公寓地址说出来了,不可疑吗?”

“那家伙慌了。”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鸟开始了对话,“他只是个毫无思想、得过且过的人而已。”

他回想起刚才电话中的岩西。电话刚响了一声,岩西就接了,还没听这边要说什么,就大叫起来。“蝉吗?干什么把手机关了!”简直像一个父亲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蝉?”鲸反问后,岩西才变换了口气。“啊,原来不是,不好意思。那,你是谁啊?”听得出来他试图通过气势来掩饰自身的动摇和羞耻。

鲸听着声音推测对方的样貌和性格。从措辞和语速来看,只能说是个粗暴浅薄、不知礼数的家伙。就是你接受了的委托吗?鲸在内心问道。被要求来杀掉我?刚才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约定的酒店?已经死了,你的任务明明已经失败,你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到底算什么?可他又重新思考了一下。或许这个人并不是负责动手的人。从他的声音里,鲸并没有感受到杀手所特有的慎重和警戒。他有可能只是类似中介或者负责人的身份。于是鲸决定试探一下。“你的部下现在正倒在酒店里。”完全只是胡说而已。这里不是酒店,也没有人倒下。

“蝉?”对方立刻发出了激动的声音,“倒在地上的是蝉吗?”

“是蝉。”鲸顺着他说道。

“怎么搞的,那个笨蛋!一直联系不上,真是的。啊,对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会把他送过去,你把地址告诉我。”鲸顺着他的话应道。就像顺着对方指出的河流,毫无抵抗地顺水行舟。

“你让蝉接电话。”他说。

“他倒在地上,还在昏睡。”显然只能这样应对了。“要不把他送去医院或者留给警察?”对方绝对不希望这样,鲸如此判断之后说出了这些话,对方果然立刻做出了他期待的回应。

“不用搞成那样。你把他送过来就可以。”

“地址在哪里?”

“你到底是谁?”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终于想起来问了啊。

“我是的手下。”鲸撒了个谎。只要搬出委托人的名字,对方应该就会放松警惕。

“啊,是嘛,是啊。”所以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他表示认可,报出了公寓的地址。鲸在背下地址的同时,心想对方这令人惊叹的毫无防备实在令人感动。他就是这样做事做到今天的吗?

“把他放到公寓门口就可以了吧?”鲸故意不耐烦地说道。

“帮我搬到房间来不行吗?六○三室,岩西。”对方果然再次上钩,连房间号码都报了出来。

“现在过去。”鲸准备挂电话。

“稍微等一下。”对方忽然插嘴道,“蝉应该好好做事了吧?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吧?”

“做了。”鲸骗他。非常遗憾,我还活着呢。“我现在过去。”又重复一遍之后,鲸挂了电话。考虑到时间和行车路线,鲸觉得与其坐出租车堵在路上,还不如坐地铁去更快些。于是他走进面前的地铁站,乘上了正好驶来的列车。

“电话里的那个人,粗心大意得有些过分了吧。”鸟说道。如今它已经不再像黑鸢或者红隼,更像是一片模糊的剪影。“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要小心,慌张是根本不可想象的。那家伙真的是杀手吗?完全不可信。”那只鸟继续在空中盘旋,好像已经对一切了如指掌。

“真正做事的是那个叫蝉的家伙。”

“你见到他,又打算怎么办。”

“跟他交谈。”鲸回答完之后才想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打算去说话的。

“应该不光是说话吧。”鸟做出一次小小的回旋,“只要一跟你说话,那个岩西就会死。你是自杀手,肯定会让岩西自杀。你是准备去让岩西自杀,没错吧?可为什么要杀他呢?”

因为觉得麻烦,为了把一切再次变成白纸。鲸像是要说服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从身边的事物开始,一个个地抹去。”跟我有关的事物,至少是看上去跟我敌对的事物,应该把他们全都处理掉。这样就会逐渐清晰起来。“清理。”

“那是田中说过的话吧。”鸟像是在嘲笑他,“你啊,已经受到影响了。”

“不对。是我自己的想法。”

这时鲸感觉到头在晃动。闭眼,再睁开,眼前的景色看上去比刚才更鲜艳了。飞舞在空中的鸟已经消失不见,右手边的电线杆上却停着一只乌鸦,应该不是为了代替那只鸟而出现的吧。从河堤的下沿传来一阵欢呼声。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四周拉着防护网的网球场,四个人一身完全不怕冷的打扮,正挥舞着球拍。

似乎又回到现实中了,他想着又立刻摇了摇头。这是不是幻觉,谁又能知道呢?至少,在我看来是无法分辨。或许,现在这一瞬间自己仍旧站在虚幻和幽灵的世界里,跟现实根本没有哪怕丝毫的接触,就像战场上的士兵在死亡之前看到的梦境一样。再这样下去,从自己头脑中流淌而出的既不是液体也不像气体的妄想,会不会就这样流向天空,扩散到云层,进而吞噬掉整座城市呢?

从街道的中心继续深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座公寓楼。一共九层,老鼠般的灰色,没有下雨也仍旧让人感到阴冷潮湿。

跨过正面的入口,走进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那个姓岩西的现在应该在房间里吧。鲸的那些谎话,他到底相信了多少还不得而知。也有可能他现在已经跟那个叫蝉的取得了联系,发现鲸说了谎。“哦,蝉啊。哎,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你在酒店昏倒了。”“我现在一个人好好的。”“那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应该是陷阱吧。”“现在那个人正朝我这里来呢。”“那你最好防备一下。”也不能完全否定,他们之间已经有过这样的对话。或许他早已知晓鲸的到来,正持枪在六○三号房间里严阵以待。

那也无所谓。鲸这样想。思考竟如此冷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因为他坚信,为了让复杂的环境变得更加清晰,就应该抛弃所谓算计和揣测去行动。既然是单方面的清洗,那也就用不着什么计划。

鲸在走廊边发现了黄蜂的尸体。黄色和黑色的搭配散发出诡异的气息。潮湿而阴郁的空气在四周萦绕纠缠,让人不禁怀疑,这栋楼该不是靠尸体堆积起来的吧。他在六○三号房间门口站定,毫不犹豫地按下门铃。没有回应。再按一次。还是没有回应。

果然是陷阱啊,鲸虽然有些怀疑,可并不打算退却。他将手搭在门把上,缓慢转动后,安静地一拉。门没有上锁。一只脚才刚踏进去,里间便有人说话。“真够慢的。”随后是一阵脚步声。“守时即是守身啊。”

听到那种语气的瞬间,鲸立刻明白了,这个悠闲散漫的男人根本没做任何准备。既没有手持武器准备朝自己开枪,也没有向别人求救,没有准备,没有觉悟。他似乎真的相信,的手下会把蝉送过来。这不是什么单纯或者老实,简直就是愚蠢。按照罪犯的标准来衡量,他这种无知简直就是犯罪。客厅尽头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弱男人的身影,戴着眼镜,却没什么学者风范,小脸,尖下巴,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来得真够慢的啊。蝉在哪里?你不是帮我把他带过来了吗?那小子,净给人找麻烦,完全不跟我联系,可让我愁坏了。也没跟我联络。”他飞快地说完,又立刻站到鲸的面前。“喂,你这算什么,怎么穿着鞋进别人家?啊?”

“你就是岩西?”鲸质问道,靠近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于这个事到如今居然还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男人,鲸除了厌恶之外更多的是羡慕。

“你干什么?摆着一张臭脸,”岩西朝后退着,一步、两步,“也不打个招呼。不知道要讲礼貌啊?礼貌!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礼貌是实现人生意义的最大武器。你知道这是谁讲的吗?”他快速地说着。“蝉应该已经按照约定,干掉那个大个子目标了吧——”他唾沫横飞地说着,而就在这时,张开的嘴却忽然不动了。他终于注意到正在靠近的鲸正是那个大个子了吧。“你……”他嘀咕着。过度的惊讶让他失去平衡,瘫坐在地,随后又立刻翻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里。

鲸追上去。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地上铺着地板,沾在鞋子上的泥土在地上留下了痕迹。左边是黑色的沙发,正前方是铁制的桌子。

岩西绕到了桌子后面,正翻弄着抽屉,脸色苍白,就像一只褪了色的螳螂。

鲸一言不发地靠近。左脚踏地,右脚踢了出去。这一脚狠狠地踢在手伸进抽屉里的岩西身上。岩西一个趔趄便朝后倒去,手里抓着的枪也掉到了地板上。

“到底想怎么样,你?”

鲸看都不看一眼滚落在地的枪,站到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岩西面前,弯下腰,迅速地伸出右手,抓在岩西嘴边。“疼!”岩西小声叫着,鲸又捏苹果般地捏紧他的双颊,叫声随即停止了。鲸顺势将整个人拉了起来。岩西的身体浮在半空中,离开了地面的双脚软弱无力地来回抖动。

或许是摩擦到了牙齿,从岩西嘴里流出来的口水渗着鲜红的血,落在地上。嘴唇周边开始泛出血沫,那模样,就像是将饱满的草莓整个塞进嘴里咀嚼一般。鲸松开手,岩西顺势跌倒在地。他伸手抚摸着脸颊,发现手指上沾有血迹后大声嚷道:“看你干的好事,你这家伙!”

鲸左右扫视,打量着整个房间,想找出适合上吊时套脖子的东西,却没找到。或许可以用洗手间里的毛巾,他想着。可就算找到了绳索,这里也没有柱子或通风口。他检视了一下房间最里面那扇窗户的大小,差不多可以钻过一个人。虽说不是最合适的,但也不是不可能。“这次是跳楼啊。”鲸低头看着正支起膝盖慢慢站起的岩西,自言自语道。

“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

“来找过你吧。”

这时岩西似乎终于确信了,眼前的鲸,就是蝉没能杀掉的大个子。“就是你啊。”

“你打算杀掉我吧?”

“这有错吗?既然接受了委托,那就得做事。”岩西似乎并不在意体格或力量上巨大的劣势所带来的不利。他并非在逞强,仅仅是不在意。真愚蠢。“而且,你应该也没什么好理直气壮的,反正你多半也是干着差不多的事情。”

“差不多的事情?”

“杀人啊。”

“不。”鲸斩钉截铁地否认,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我并没有杀人。“只不过是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都轻易选择了自杀而已。”

“自杀手?”岩西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

“你知道啊。”

“听说过。原来是这样,你就是鲸。真够壮的。”

“你觉得鲸会很小吗?”

接着,岩西似乎又想到了鲸之所以会到自己家来,堵在自己身前的理由。“喂,是我吗?你要干掉我吗?”

“这里就只有你。”

“慢着!喂,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自杀?我从那里接下工作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为了从头开始清理。”

“什么意思?”岩西说完,瞪着眼睛不动了,眉毛保持着竖起的样子,嘴巴稍稍张开,“那,蝉怎么样了?他应该不会被干掉了吧?”

鲸朝前踏出一步,两手捏住岩西的双肩,盯着岩西,低声说道:“你,跳楼吧?”

岩西的瞳孔在晃动,微弱地颤抖,虹膜似乎要渗到眼白中去。“啊——”他发出了某种感动的呻吟,额头和嘴角附近的皱纹看上去似乎有些消散。

跟以前一样,鲸想着。人在自杀之前看上去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像是解脱了一般,带着无欲无求的表情、做梦一样的神色。轻松,也可以说是淡然。

其实原本就想死吧。

抵抗、哀叹、小便失禁、伺机逃跑、指甲抓挠着深陷进颈动脉的绳索,说到底,这些人对自己寻死这种事难道不是从心里感到高兴吗?鲸忍不住这样想道。“后面。”鲸抬起下巴,朝岩西背后示意。

岩西带着空虚恍惚的眼神朝后转身。

“外面的景色都可以尽收眼底。”鲸说。

岩西像被指引着一般,朝窗口迈步走去。

鲸注视着这一切,他确信,接下来即便自己什么也不做,对方也会跳下去。

这时,他感到一阵眩晕,可连对此表示愤怒的机会都没有。竟然在这种时候!他不耐烦地咂嘴,脑子里感受到一种不得不紧闭双眼才能承受的压力,就好像被什么人一下子捏住了大脑,沉重而痛苦。

过程持续了几秒钟。头痛有所收敛,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果不出所料,原本应该就在眼前的岩西已经消失不见,而自己的右边站着一个中年女子。“竟然在这种时候跑出来。你一定在这样想吧?”双颊隆起、下巴堆积着脂肪的妇人——她的亡灵——十分享受地说道。鲸不作声,也不去看她。这根本就不是现实,他告诫自己。岩西就在我面前。虽然看不见,但他一定在那里。

“你是打算让这个戴眼镜的没用男人自杀吧?”妇人直截了当地说,她指着原本岩西应该在的位置附近。“我也是被你从公寓楼顶上弄下去的,你是想像那次一样,对吧?”这种夹杂着厌恶和嘲讽的语气就是她所擅长的吗?

鲸仍旧不作理睬。他拼命凝神注视,可还是看不见岩西。自己现在还身处幻觉之中。

“不过我可告诉你,”不知道妇人是否生前就这副模样,她说出一连串的话,中途却连一次停顿都没有,“这个男人看着你的脸,好像真的要去自杀似的,不过那应该是骗人的。”

“什么?”鲸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看着站在右边的那个某政客老婆的亡灵。

“这个男人十分狡猾,所以只是装出上钩的样子而已。”

鲸缓缓地扭头看着前面,可是除了窗户以外什么都没有。茶色蕾丝窗帘对面是已经开始下沉的夕阳。附着在参差不齐的建筑物之上的霓虹灯,缠绕在电线杆上的爬山虎,如鳞片般四散在空中缓缓流动的云,这些景象全都可以看得清楚,可就是看不见岩西。

“再这样天真散漫,估计会被开枪打死吧。不过,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妇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反正人原本就是向往着死亡的。你应该也不例外。”

一瞬间,鲸觉得从脚底传来一种微弱而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伤口四周渗出的淡淡的血液。这是什么?这种汗毛直竖的感觉令人惊恐,可鲸立刻找到了答案。是焦躁和危险的感觉。它们覆盖在身体之上,抚摸着自己。再怎么睁大眼睛,还是看不见岩西。现实到底在哪里?鲸的眼球左右转动着。现实到底在哪个方向?

电话响了。

冗长而震颤的电子铃声尖锐地叫嚣着。一瞬间,身体似乎不能动弹了,而当铃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鲸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冲击,连头都随之一震。他左右摇着头,连续眨了几次眼。于是室内再次变得明亮起来。唆的妇人突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进入了视线的岩西。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刚才明明还在窗户边恍惚的岩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鲸的视野,来到他的右边,正弯下身子趴在地上,一只手臂笔直地伸着。

岩西伸出的右手前方,是刚才掉落在地的手枪。鲸立刻冲上前去。桌上的电话持续地响着,声音单调,却令人心惊。鲸抬起右脚,踢在了岩西的脸上。粘在鞋子上的泥土四散飞溅,岩西被踢飞起来,撞倒了身后的垃圾桶,纸屑和方便面的包装袋撒了一地。鲸朝仍躺在地上的手枪伸出了手。“别乱动。”

“还不是因为你露出了破绽。”

“破绽?”

“你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岩西眼神十分严肃,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自杀手呢。”

鲸没有回答,摆弄起手枪来。他打开保险,将枪口指向岩西。自己的口袋里也装着一把,可那只是为了让别人自杀的道具,里面并没有子弹。

“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自杀手。”岩西大笑起来,“那么,蝉还没死吧?他才不会被你这种人干掉呢。”

电话仍旧执着地响着。

“能接个电话吗?”岩西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说道。

“你觉得我会让你接吗?”

“我都要死了,就让我接个电话吧。”这些话听上去不像是出自真心,反而像是在开玩笑。

鲸拿着枪答道:“随你的便。”这并不是同情。再怎么挣扎,岩西都得死,肯定不会错。“接你的电话。然后,去跳楼。”

“跳楼啊。”岩西凄惨地歪了歪嘴。“杰克•克里斯宾说,”他说道,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鲸,“逃避人生的家伙们,都给我去跳楼吧。”

是谁说出这么无聊的话?鲸正准备问,岩西已经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