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
“来兜个风吧。”驾驶席上的人说道。鲸此时正躲在车后座的毛毯下面。原本在毯子下面的纸箱则被叠了起来垫在身下。他估计,车内的光线十分昏暗,除非是盯着仔细看,否则应该不会注意到毛毯有异。假如真的被发现了,那就只有在车里打一场了。鲸把手枪别在了身后。就是岩西房间里的那把。他平时用的那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则被擦去了指纹,扔到了河里。
“你到底为什么,想知道推手在哪儿?”副驾驶座上的人说道,语气里交织着困惑和胆怯,“为什么你想知道他在哪儿?你看上去不像是和寺原有关系的人。为什么要这样纠缠?”
原来就是副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知道推手在哪里啊。
“才不是什么纠缠呢。我只要你告诉我推手的情报。你听着,你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自己主动开口,或者是让我花点工夫问出来。第二种嘛,就没这么轻松了。痛苦、绝望,不过结果还是跟第一种一样。”
“这不是跟刚才的情况一样嘛。”副驾驶的人凄惨地说道,“跟刚才寺原那帮手下干的事情一样。他们想折磨我让我说出来,你现在打算做的说到底不还是跟他们没什么区别?”
“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创意?”
“不是这个问题。”回答完之后,驾驶座的男人暂时沉默了。他是打算说出来而正在花时间做心理斗争,还是选择了继续沉默,在毛毯下面的鲸无法判断。
“无所谓,总之先换个地方,到时候我再慢慢问你。”蝉说着,地动了起来,“钥匙怎么找不到了?是不是掉在什么地方了,你看见没有?”
一时间鲸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车暂时开不了,这反而是个好机会,鲸想着。他慢慢地弓起身,做着扑出去的准备。
车忽然晃了一下,身体也跟着一晃。鲸以为是引擎发动了,可并不是。不可能吧,鲸想着,但是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眩晕开始了。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头也开始痛了起来。头里的螺丝又转动了,头像要裂开似的痛。
“我终于还是出来啦。”耳边有人说话。鲸睁开眼睛朝左边看去。一个梳着偏分的黑色头发、身穿西装的男人就在身边,在毛毯下面,脸贴得很近。两个大男人这样在一起很难说得上舒服,可是又不能赶他出去。他只是个亡灵而已。“你帮我把干掉啦。”他的语气很谦逊。
是昨天晚上在酒店的单人间里上吊的男人,因的贪污事件而做了替罪羊的诚恳的秘书,第三十三个人。我不是为了你才做的,鲸在心里默默地答道。
“可是,你让自杀了,我还是很开心。”他说得很畅快,“既然也死了,或许要不了多久我还能继续给他做秘书呢。”他的脸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鲸不回答。他决定一直静静地等到这个男人消失。但同时又很担心,这期间蝉会不会发现自己?
“做这样的工作,你不觉得悲伤吗?”
鲸不回答。他用右手捏了捏眼角,狠狠地闭上眼睛。心里浮出一丝焦虑。
“你也很辛苦啊。”对方小声地说道。
鲸不回答。可是他觉得,如果对方再这样跟他说下去,他的愤怒或许就会爆发,或许就会朝这个秘书怒吼。他没有自信能够继续忍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了呢?一切都写在菜谱上。他想起了这样告诉自己的田中。这些事情也早就在菜谱里写好了吗?最后做成的到底是一道怎样的菜?再这样下去,鲸在思考,不管亡灵是否消失,都只有行动了。前方驾驶席上和副驾驶上的人都消失了,但他们一定还在那里。就算看不见,只要去做就可以。一切都要清理。鲸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弯起膝盖,自己的脸旁边就是秘书的脸,距离近得十分诡异,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吹在自己脸上。若一不小心,还以为自己这边是现实,而那些清醒的人身处幻觉之中呢,他想。他打算掀开毛毯,就像要撕裂覆盖在自己身上那一层厚厚的幻觉的膜一样。就在这时,头又恍惚地摇了一下,耳旁响起了秘书的声音。
“是时候了。”
鲸猛地起身,同时手也朝驾驶座伸去。他的左手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缝隙穿过,一把按到前方蝉的额头上。秘书的亡灵消失了,座位上的蝉清晰可见,手上也传来真实的触感。透过后视镜,鲸能看到蝉的表情。那张脸如同冰冻一般僵硬了。鲸将蝉的头猛地往后拉,撞在座位上。咚的一声,蝉的后脑撞击座椅的回响传到了鲸的耳朵里。
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