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
当鲸的车来到住宅区附近时,女人的手机再次响了。
“我们估计也快到了。没关系,你们先做事吧。”女人冷静地作出指示。“孩子也让他们上车没问题。对,没关系,就算隔壁有人出来了,就说是来接病人的,反正随便应付几句就可以。对对。好,去吧。”刚说完又添了一句,“啊对了,住宅区里房子是不是都挨得很近?他们也可能从二楼阳台啊屋顶之类的地方逃跑。给我看紧了!对对,房子背面也是,让所有人把房子围起来,别大意。总之,既然是推手,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个不小心可能反被他算计。”俨然一副长官的口气。接着她又问了从住宅区入口到那户人家的详细路线,才挂断电话。她看了看鲸,一脸满意的表情。“就要行动了。”
“闯进他家吗?”
“好像是。我觉得很快就会结束,只是把人带出来而已。那么多人包围起来,再拿孩子作威胁,当爸爸的哪有不慌乱的。”
“那个员工应该也在那房子里吧?”
“你说铃木?他又回那里去了?我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傻,不过不管怎样都没问题。他不是个能干出大事的人。就算成不了帮手,也碍不了事。”
“是吗?”真逼急了,你说的那个干不成大事的人难道不会超常发挥,坏你们的好事吗?鲸不禁这么想。
女人又作出了下个路口左拐的指示,随后道:“接下来一直走,到头就是。”
这是一片十分平常的住宅区。排列着外形相似的房屋,道路也是笔直地延伸。换个角度来看,还挺像牢房嘛,鲸想。十几岁时送报纸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日出之前就在街道里奔走穿梭,周围一片黑暗,让人怀疑是否醒着的就只有自己。直到天明之前的几个小时,都被寂静所包围,令人有种超然和解放的感觉。
“就是那里吗?”鲸说。前方大约一百米处,可以看见好几辆车连着停成了一条直线,紧靠着道路左边的住宅。车灯都熄了,但还是可以隐约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是的。”女人低声道。
鲸减慢车速,准备停车,同时开始考虑推手的事该如何处理。如果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寺原的部下并不会当场将推手干掉。怎么办?应该在什么地方下手抢人?他思考着。时间不多了。
“已经没时间犹豫了。”突然有人在他脸旁说话。
鲸连忙踩下刹车。车发出一阵声响,像要向前栽倒似的停了下来。鲸和旁边的女人都被安全带紧紧地拉住。
“你干什么呢!”女人尖声叫道。
“这个女人真吵啊。”鲸的旁边,从车后伸出一张脸,咧着嘴露出了牙齿。是已经死了的蝉。蝉将脸伸到驾驶席旁边。“我揍她的时候明明一下子就老实了。拜我所赐,她连鞋都没得穿啦。”
“你小子。”鲸盯着蝉。接着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女人以为在跟自己说话,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停下?轧到猫了吗?没人教你踩刹车时要慢慢踩吗?你上的是哪家驾校啊?行了行了,反正不远了,我就在这里下车。”看到鲸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察觉到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手伸到了车门上。“走啦。”她说着,慌张地下了车,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门被关上,车身一阵摇晃。
“让她给跑啦。”蝉吐了一口唾沫。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鲸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那里的肯定是蝉的亡灵,但是跟上次一样,头晕的预兆并没有出现。而且,幻觉出现的时候,现实世界里的人本应该消失不见,可刚才那女人的确还在副驾驶座上。
“怕了?跟以往不一样吧?哎呀,那也就是在恶化啦,应该是已经习惯了。接下来还会越来越糟,就跟这个国家一样。不过,又见面了,我很开心。”
“刚刚才死,就已经跑出来了。”鲸揉着眼角,冰冷地说道。
“你还不赶紧过去,没关系吗?”蝉指着前方,是女人走过去的方向。“再磨磨蹭蹭,你那宝贝推手就要被人家绑走啦。”他似乎很开心。“要被抢走了哦。”
鲸并不准备听他的话。他解开安全带走下车,顺着道路朝前走去。
“我当时也想知道推手在哪里。”旁边的蝉两只手插在后裤袋里,飘然走着。两人的步幅明明不一样,可他就是不前不后地跟在鲸旁边。“然后杀了他,好一举成名呢。”
“已经死了的家伙就给我安静点。”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停车的队列了。四辆,纵向排列着,都是外形彪悍的进口车。简直就是黑得发亮的虫子,车上的天线如触角一般伸展着。
一栋如同两个四方形的骰子叠在一起的建筑物前方,站着一些身着西装的男人。那房子的外观看上去不像是住宅,更像私人开的设计公司。
“虽然说对你可能不是个好消息。”蝉咧嘴道,那口气听上去多少有些开心的感觉。
“什么?”鲸问道。
“推手才不在这里呢。”
鲸讶异地看着蝉,只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正面对前方站着。鲸连忙快步上前,寻找女人的身影。
“浑蛋!”女人正对着那帮身着西装的男人,做出跺脚的架势。看到鲸走过来,她瞬间做出要往后退的样子,可立即又强作镇定,叹气道:“最坏的情况啊。”
“怎么了?”
“都到这一步了,结果却不是,你能信么?”女人挠着头,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鲸又转身朝向那帮男人。每个都身体健壮,面无表情,像是调教得很好的军犬。“不是这栋房子?”
“推手才不在这里呢。”蝉的亡灵在耳边笑着,“真是杰作啊。”
“不是。”那些西装男可能误以为鲸也是“千金”的干部,面色尴尬地回答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并不是住宅,而是一家公司。”
“公司?”鲸说完,女人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是家小公司。里面净是些昆虫贴纸。”
“昆虫?”
“是。”西装男解释道,“我们硬闯了进去,里面只有昆虫贴纸和用来养昆虫的器具。”
“那个小鬼,他告诉我的到底是哪里的地址!”女人完全不顾风度地尖声叫嚷着,接着开始咬起了指甲。
鲸打量了一下写在建筑物门柱上的地址——东京都文京区冈三区二街三号。
“太完美了。”蝉咯咯地笑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鲸。然后,笑得心满意足了的蝉对鲸说:“不过放心吧,你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