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OUR 冬/北 第三章
“真是飞来横祸啊,北村。”鸟井无比同情地皱了皱眉。
“倒说不上是横祸,只是脸在墙上磨了几下而已。”和以前鸟井受的伤比起来,我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晚上遭到袭击这种事儿,实在太恐怖了。”鸟井身边的小南说道。
滚动的保龄球在一阵安静之后发出击倒球瓶的声音。我抬头看了看球道,只见所有球瓶都被漂亮地击倒。西嶋一边摩挲着右手一边往回走。“好球啊,西嶋!”鸟井对他喊道。我们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步,但还足对他打出的全中击掌叫好。“我可是训练有素哦!”西嶋板着脸说道。
我们齐聚在保龄球馆,这次是我约大家出来的。这家位于国道沿线的保龄球馆刚刚开张。
或许因为现在是平日的傍晚,因此球场里没什么人,我们五个人占了两条球道。鸟井和小南一组,我与西嶋、东堂一组,大家各自投球。我们一开始先聊了一会儿论文的内容和进度,等到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之后,我开始讲述那天的遭遇。
“不过啊,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北村哪里长得像美国总统了啊?”坐在椅子上的西嶋撅着嘴说道。
“说的是啊。”鸟井点了点头,“美国总统要比北村显得老成狡猾多了,而且他的那张脸看起来胆小如鼠,还长得像猩猩。”
“瞧你说的。”小南用手掩住嘴巴,“听起来,好像北村君就算和美国总统长得不像,也特别老成狡猾似的。”
听起来确实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东堂开口说道,“说那个暴徒只攻击和美国总统长得像的男人,这只不过是西嶋的推理罢了。”
确实如此,东堂说得对。
“不过袭击北村的时候,那家伙不是一直‘你是不是总统?是不是总统?’地问个没完没了的吗?”鸟井说道。
“嗯,他是这么问来着。”
“明明这之前遭到袭击的都是中年男子的啊。”东堂把我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最近不是一直有个谣传吗?说美国总统可能做了‘去皱纹手术’。可能因为这件事,总统男心中的标准有所改变吧。”西嶋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个人北村之前没有见过,是吗?”小南问道。
“我要是被熟人问‘你是美国总统吗’,那还不把我绐郁闷死啊。”
“不过真的很奇妙啊,居然是古贺先生的名片救了北村。话说这可都得归功于我哦,那名片可是我交给北村的。”
那是你不想要才硬塞给我的好吧?不过我却又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说那张名片上装了什么能够杀退敌人的机关装置吗?来历不明的古贺真是神秘奠测啊,就连他的名片都不能小看。
鸟井站了起来,从球道前的供球台上拿起一个球。那是一颗十二磅重的蓝色球。鸟井身体前倾,持球在手找好平衡,他已经习惯用一只手来投球了。虽然现在只是第一局的序盘阶段,但是鸟井炉火纯青的单手投球技巧已经展露无余。
“这是训练的成果哦,北村,我已经比有左手的时候更厉害了。”他自我吹嘘地说道,“要是有女孩在旁边加油,我会更厉害的。”
他用右手把球高高举起,向前踏出右脚,把球投向球道。球没有撞击地板,而是平滑地在球道上翻滚。在撞到球瓶之前,球像翻然醒悟一般划出一道弧线,一头冲进一号瓶和二号瓶之间。
球瓶四散飞出,但是还剩下两只。
“啊——”鸟井追悔莫及地用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坐在我对面的小南无比柔情地看着鸟井投完球,像是在守护他似的。
“打得真好。”东堂也发出一声赞叹。
“我发现鸟井的身体也变结实了。”我指着鸟井的右臂说道。
“还行吧,”鸟井有点难为情地说道。他随即摆出一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姿势:“怎么样啊,西嶋,我也打得不错吧。”
“鸟井同志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的嘛。”西嶋装模作样地说道。
“总而言之,北村君没事比什么都好。”小南说道,“总统男也会对别人暴力相向吗?”
“西嶋不是说了吗?”鸟井笑道,“这都是为了世界和平啊。”
“实际上,我觉得那个犯人对美国总统真是恨之入骨了。”我说道。
“看看,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吧。总统男啊,人家可是为了全世界才顶撞美国总统的。”
“总统男最了不起的地方便在于,他对美国总统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的恨意。”东堂小声嘟囔道。
实际上确实如此。自从我们几个认识以来,总统男就一直很活跃,不,与其说是活跃,不如说是暗中活跃,不,与其说是暗中活跃,不如说是逍遥法外,继续作案。总统男确实是个百折不挠的男人。
“总统男先天下之忧而忧,比咱们这边的大众媒体强多了。”我发自肺腑地说道。
“你被人家袭击了还这么说啊。”鸟井立刻说道,随即“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过,北村也很厉害啊,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敢说‘没错,我就是美国总统’。”东堂赞叹道。
“北村,我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吧。”西嶋透过镜片盯着我说道,“北村,其实你不是美国总统。”
“还用你说啊!”
“这之后有什么打算?”鸟井探出身来问道。该轮到我投球了,但我却没有站起来,“我报警了,然后马上就有警察来我住的地方对我盘问了半天。一个中年警官,态度很冷淡。”
“警察说什么了?”
“我觉得他们也认为这是总统男干的。”当然了,警察不可能叫他“总统男”,他们在我的面前用“连续抢劫犯”来称呼他。
“没事就好。”小南再次说道。这时候我想起很久以前小南在小巷里被人袭击的事情来。那次袭击似乎只是为了抢钱,因为犯人没有问她“你是不是总统”,大概和总统男没什么关系吧。到底要不要提那件事呢?一瞬间,我有些犹豫。
“那,后来怎么样了?”西嶋抱着胳膊,盯着我说道。看他那表情,他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确实,这个话题还没有说完。确切地说,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题。
“第二天早上,我被警察叫过去了。”
“那些家伙马上就会找你的。”
我和西嶋都因为“岳内大宅”那件事情对警方耿耿于怀。明明鸟井被轧、我们被犯人袭击,但警方首先怀疑的却是我们;在我们的嫌疑洗清之后,我们又被警方当成随便使唤的证人呼来唤去,被折腾得不得安生。刑警们只会说“这是我们的工作”,他们来回来去重复的都是一些固定的台词,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听起来都像在生气。
“反正他们也抓不到犯人。”
“不过这回他们抓到一个嫌疑犯,还跟我联系让我去辨认。”
“咦?”大家一齐看着我。
“抓到了?”鸟井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总统男吗?”小南说道。
“我的总统男?”西嶋说。
“那算是指认犯人吧,隔着一面单面镜,让你确认调查室里的嫌疑人。”
“我在电影里看见过。”东堂轻声说道。
“有那个!有那个!”西嶋也兴奋地说道,“一堆长得凶神恶煞的家伙站成一排,真正的犯人肯定是最边上那个,最边上的!”西嶋语意不明地断言道。
“不,不是。”我挥挥手否认道,“不是那种从数名嫌疑犯里选出一个的指认模式,调查室里只有一个人。我被带进一间屋子,墙上有面玻璃,于是警察就问我:‘隔壁房间的那个家伙,是不是就是袭击你的那个人?’”
这和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我往里面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吓了我一跳,顿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即便招待我的刑警板着脸告诉我“没事,对面的那个人看不见你”,我还是有点在意。
“对了,那个在调查室里的年轻男子,据说是因为前天晚上在案发地点一带闲逛来着。”
“只因为在街上闲逛就成嫌疑人了?”
“据说他反抗警察的例行盘问,因此才成了嫌疑人。”
“警察怀疑他是总统男吗?”东堂依然用冷淡的口吻问说道。远处传来球瓶飞出的清脆声音,随即“哇”地爆发出阵阵欢呼。
“嗯,于是他们就把我叫过去了。”
“结果呢?”
“那人不是总统男。袭击我的那名男子,年纪要更大一点,肩膀也比他更结实。所以明显不是他。”
“什么嘛——”小南失望地说道,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好像听鬼故事听到最后发现其实是个冷笑话似的。
“总统男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抓住呢。”西嶋自豪地说道。
“后来,我跟刑警说‘犯人不是他’。”警方一开始也觉得那令年轻人不是连续抢劫犯,只是他的态度过于恶劣,警方才会生出一种“那个狂妄的家伙要是犯人就能好好教训他一顿”的期待感。果然不是啊,警察无不遗憾地嘟哝道。
“然后呢?”鸟井纳闷地说。
“还有下文吗?”小南也问道。
“既然北村叫我们出来,肯定是有下文的。”鸟井说。
“还有下文。”我点了点头,“我透过单面镜看到的那个男人,确实不是袭击我的总统男。”
“只不过——”东堂料事如神。
“只不过,那个男人我以前见过。”
“咦?”西嶋把滑到鼻子上的眼镜扶好,“谁啊?我认识吗?”
“嗯,认识。”我点了点头。要是再吊大家胃口就有真点说不过去了,所以我立刻说道:“是我们朝思暮想的……”我看了看其他四人,“牛郎阿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