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9
这是稍早之前,他们就要去到王子所在的七车前的事。刚出五车的时候,柠檬看表说:“离仙台只剩下三十分钟了。”他在车厢外停步。
“你不是对眼镜同学说‘还有’三十分钟吗?”蜜柑说。
看看厕所的门锁,女厕有人在用。其他厕所是空的,已经确认过没人了。
“也可能躲在女厕吗?”柠檬嫌麻烦地说。
“不要问我。可是当然有可能吧。那个眼镜男也是拼了命的,管他是男厕还是女厕,都有可能躲。”蜜柑说。“不过就算他躲在女厕,也马上就会被我们揪出来。”
挂断七尾的电话后,柠檬说:“躲在车厢里也有极限。那个眼镜同学两三下就会被我们抓到了。”
“抓到他,然后呢?”
“我的枪被他抢了,用你的枪毙了他。”
“不能在车子里引起骚动。”
“在厕所偷偷毙了他,再把他关进里面就行了。”
“早知道就带灭音器了。”蜜柑真的觉得很遗憾。蜜柑和柠檬没有带装在枪口用来减少枪声的灭音器。因为他们认为这次的工作不需要。
“能不能在哪里弄到手啊?”
“如果推车有卖就好了。向圣诞老公公祈祷怎么样?”
“今年圣诞节我想要套在枪上的灭音器。”柠檬膜拜似地双手合十。
“别开玩笑了,先整理一下状况。首先,我们想把杀害大少的凶手交给峰岸。”
“凶手就是那个眼镜同学。”
“不过假设杀了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运他的尸体也很费事。如果要带去峰岸那里,留他活口带过去比较轻松吧。杀掉就费事了。”
“可是啊,眼镜同学有可能会在峰岸面前哭诉: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冤枉的。”
“谁不会说自己是冤枉的?没必要在意。”
他们决定地毯式搜索车厢,找出七尾。只要滴水不漏地检查座位、行李放置处、厕所和洗手台,迟早一定能找到。他们决定如果厕所有人在用,就等到里面的人出来。
“那这间使用中的厕所我来盯着,你先走吧。”柠檬说,指着行进方向。“啊,可是也可以反过来想呢。”
“反过来想?”蜜柑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主意,但还是姑且一问。
“也就是我来把厕所一间间关上的策略。这么一来,就算找不到那家伙,他藏身的地点也会渐渐减少。”
刚才两人才把蜂岸大少的尸体藏到三车跟四车之间的厕所。因为他们不放心在自己离席的时候让尸体搁在座位上。他们把峰岸大少摆在厕所里,让他靠坐在马桶后方,然后柠样用细铜线从外面上锁。把铜线缠在勾锁的凹凸部位,牵到厕所外面,关门的同时用力把铜线往下扯,虽然要注意一下角度,但这样就可以顺利上锁。“这下就完成了密室杀人。”柠檬得意洋洋。然后他突然说:“以前的电影有用大磁铁从外面把锁打开的诡计呢。”
“《大黎明》是吗?”用一个看起来磁力很强的U型大磁铁从外面吸开锁链,这个场面实在很滑稽。
“史蒂芬,席格演的那部吗?”“是亚兰·德伦。”“是吗?”“不是《暴冲火车》哦?”“才没有暴冲。”
蜜柑在厕所前等了一会儿,意外地厕所门很快就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清瘦的妇人。她穿着白上衣,打扮虽然年轻,但还是看得出浓妆底下清楚的法令纹。蜜柑联想到枯萎的植物。他目送妇人往后方离去。“那个不是耶,不是瓢虫同学。一目了然,幸好。”
进入六车,一个个检视座位上的乘客,确认不是七尾后前进。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查看一下座位底下或行李架上有没有可疑人影或那只行李箱。幸好每一个乘客都一看就知道不是七尾。年龄和性别都明显不同。
“刚才桃在电话里说,峰岸好像正在召集可以去仙台车站集合的业者。”
“或许车站月台已经挤满了一群满脸横肉的家伙。真思心。”
“就算突然召集,也找不到多少人吧。能干的家伙预约早就满了。”离开六车时柠檬说。
“搞不好峰岸的部下会闯进车厢里来,二话不说毙了我们。”
“也不是不可能,但可能性或许很低。”
“为什么?”
“峰岸大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说是唯一的证人吧?知道状况的只有我跟你。那样的话,我们可是唯一线索,不能一下子就杀了。”
“原来如此。是啊,我们是有用的小火车。”柠檬老实地点头。“啊。”
“怎么了?”
“如果我是峰岸,就会杀掉哪边。”
“哪边是哪边?塞满一堆瞹昧指示词的小说,没一本好货。”
“听好了,如果要带去峰岸那里,我跟你,哪边都可以。证人一个就够了。对吧?我们两个在一起很危险,还是先干掉其中一边比较好。客车只要一辆就够了。”
手机响了。本来以为是自己的,结果不是,是七尾托变装男交给他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蜜柑接起电话,七尾的声音响起:“蜜柑兄?还是柠檬兄?”
“蜜柑。”他答道,眼前的柠檬露出询问是谁打来的表情,蜜柑用一只手圈出圆圈摆在眼睛前,示意“眼镜”。“你现在在哪儿?”
“新干线里。”
“好巧哦,我们也是。你打电话来有何贵干?想要谈判也是白搭。”
“也不算谈判,我投降了。”七尾的声音传达出他的迫切。
与车厢内相比,通道的震动非常激烈,听起来就像曝露在户外前进一般。
“投降?”蜜柑没听清楚,反问回去。嗓门拉大了。一旁的柠檬眼神变得凌厉。“投降?”
“其实我刚才找到行李箱了。”
“在哪里找到的?”
“车厢外的行李放置处。注意到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刚才明明没有的。”
这太可疑了,蜜柑绷紧神经。“行李箱怎么会跑回来?会不会是谁设的圈套?”
七尾沉默了一秒:“我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总之行李箱回来了。”
“里面呢?”
“里面怎么样我不晓得。我不知道数字锁怎么开,也不知道里面应该放着什么。可是,总之我想把行李箱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为什么?”
“我没自信能够在新干线的车厢里逃到底,与其被你们狙击性命,提心吊胆,倒不如赶快投降,图个轻松。我把行李箱寄交给列车长保管了。我想没多久列车长就会全车广播,你们应该就知道我没有撒谎。可以请你们拿着行李箱,折回后面的车厢吗?我就这样在仙台下车。这案子我放弃了。”
“没完成工作,真莉亚会生气哦?委托人峰岸一定会更生气。”
“可是应该还是好过被你们追杀。”
听到这里,蜜柑暂时把手机挪到旁边,说:“眼镜同学说他要投降。”他把七尾的话简要地说给柠檬听。
“很聪明,他了解我们的可怕。”柠檬满足地点头。
“可是这样还是没法解决峰岸大少的问题。”蜜柑把手机放回嘴边。“在我们的剧本里,你是凶手。”
“找到真凶,会更有可信度。”
“真凶?”意料之外的词汇,让蜜柑忍不住稍微拉大了嗓门。
“对。你知道虎头蜂吗?”七尾问。
“眼镜同学说什么?”一旁的柠檬歪着头问。
“他问我们知不知道虎头蜂。”
“怎么会不知道?”柠檬抢过手机:“以前我去抓独角仙的时候,就被虎头蜂追过。知道吗?虎头蜂非常恐怖的。”他说得口沫横飞。然而七尾在电话另一头的回话马上让他蹙起了眉头。“啥?什么叫我说的是真的虎头蜂吗?你说的是假的虎头蜂哦?世上哪有什么假的虎头蜂?”
蜜柑懂了。他用动作指示柠檬交出电话,再次接过手机:“你是说那个毒杀的业者吗?虎头蜂?”
“是的。”七尾一清二楚地说。
“猜对了有什么奖品?”
“奖品是凶手。”
蜜柑一开始不懂七尾在说什么,正准备恐吓他别耍人,但立刻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虎头蜂也在这辆新干线上?”
“喂,真的假的?我很怕蜜蜂耶。”柠檬举手护住头,警戒着蜜蜂会从哪里飞过来。
“我想会不会是虎头蜂刺杀了峰岸的儿子?那样的话,即使没有明显的外伤,也不奇怪了。”七尾接着说。
虽然不清楚虎头蜂这个业者以怎样的道具行事,但有传闻说是人为引发全身过敏性反应。只是被虎头蜂螫过一次还没事,但第一次形成的免疫,在第二次被螫的时候会过度反应,造成休克死亡。这就是防卫性休克、过敏性休克,而蜜柑听说叫虎头蜂的业者就是故意引发那种休克反应。蜜柑这么说明,七尾惊讶:“原来虎头蜂是第二次被螫才危险吗?”
“那么那家伙在哪儿?”
“不知道。我连他是什么摸样都不晓得,不过或许有照片。”
“照片?或许有?”蜜柑不懂七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开始不耐烦。“快点说重点。”
“六车最后面,靠东京的座位,窗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外套内袋有照片。”
“照片上的人就是虎头蜂?那个中年男子是谁?”蜜柑转身,就要折回背后的六车。的确,他记得那里好像有个睡着的人。
“他是业者之一。不过是个大烂人。他的那张照片好像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现在回想,我觉得应该是车子里的女人。”
“为什么你会认为照片里的女人就是虎头蜂?”
“没什么根据。只是那家伙一直很仰慕寺原,老是说寺原替他取名号、他是寺原老大哥的宠儿。而寺原……”
“是被虎头蜂干掉的。”
“就是啊。而今天那家伙上了新干线,说他要干掉那个女的复仇。还说他要报恩。我当时没怎么留意,不过或许他的意思是要向杀了寺原的虎头蜂复仇。”
“全是臆测啊。”
“啊,这么说来,他还说了什么明智光秀。或许他是把杀了寺原的虎头蜂比喻成暗算信长的明智光秀。”
“唔,虽然也不是完全信服,不过我先去借一下那大叔的照片,再去找你吧。”
“啊,不用来找我。”
七尾慌忙说,蜜柑打断他:“你等一下。我看了照片再打过去。”他挂断电话。“怎么啦?”柠檬挨上来。
“或许我猜对了。”
“猜对了?什么东西猜对了?”
“我不是说峰岸大少死掉,可能是因为全身性过敏休克吗?我可能说对了。”
两人回到六车,目不斜视地穿过走道。面朝这里而坐的乘客或许是对来来去去的两个彪形大汉心生怀疑,对他们投以不善的视线。两人不理会,径自走到最后面的位置。
中年男子靠在两人座的窗边,头上深深地戴着猎帽。
“这睡着的大叔怎么啦?”柠檬不满地说。“这家伙怎么看都不是眼镜同学吧?”
“这家伙怎么睡得像死了一样?”说出口的同时,蜜柑就确信这名男子已经死了。他在旁边的空位坐下,触摸男子的外套。外套看起来并没有特别脏,但蜜柑觉得不干净,用指尖捏起来似地掀起衣服。口袋里的确装了一张照片。抽出来。靠在窗边的头猛地垂落下来。脖子断了。蜜柑用手撑住,再一次靠到窗边。
“真堂而皇之的扒窃啊。”柠檬低喃。“而且这大叔怎么没醒?”
“死掉了吧。”蜜柑指向男子的脖子。
“原来睡觉时头歪得太严重,也能把人睡死啊?”
蜜柑从后方车门去到车厢外,操作手机打电话。
“喂?”七尾应答。
周围隆隆行驶的声音仿佛抚过自己的耳边:“我拿到照片了。”
柠檬也走出车厢。
“喂,现在很流行像那样扭断人家的脖子吗?”蜜柑对着电话问。
“那家伙就是那种人。”七尾苦涩地给了个算不上回答的回答。
蜜柑没有问“是你干的吧?”相反地,他望向照片:“这就是虎头蜂吗?”
“我又看不到。可是我想是有这个可能性。如果那个人在车厢里,最好这么怀疑。”
或许理所当然,但照片上是一个陌生女子。柠檬也凑过来看:“虎头蜂要怎么打倒?用喷剂吗?”他胡闹说。
“吴尔芙的《到灯塔去》里,有段文章是用汤匙杀掉蜜蜂的。”
“用汤匙?怎么杀?”
“我每次读也都很在意。到底是怎么杀的呢?”
此时七尾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来。蜜柑听不清楚,问道:“怎么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应。“怎么了?”蜜柑再一次问。半晌后,七尾说:“哦,我刚才在买茶。推车过来了。我刚好口渴。”
“都穷途末路了,你还真是老种在在呢。”
“水分和营养,该补充的时候就该补充。厕所也是。”
“那,”蜜柑说。“虽然不是信了你的话,不过我会姑且调查一下车上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个检查乘客虽然费事,但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蜜柑说完赫然一惊:难道这就是七尾的计谋?或许他是在拖延抵达仙台以前的时间。
“啊啊……”柠檬拖长了声音说。他指着照片上的脸,噘起嘴巴说:“这不是那家伙吗?”
“哪个家伙?”
“你怎么会不认得?”柠檬淡淡地说明。“贩售小姐啊。她推着推车,从刚才就在车子里面来来去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