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第五节
“杀死了?”我反问道。
惠利子慌忙解释说:“啊,不对,虽说是杀死,但并不是故意杀死的。准确地说,是一场意外。当时,弟弟无意中发现了我偷养的小猫,便想抱它。可是小猫害怕,努力挣脱。弟弟为了不让小猫逃跑,就用双手使劲掐住了小猫的脖子。结果,小猫被活活地掐死了。毕竟那只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且只有毛线团般大小的小猫啊……”
“后来你怎么办的?是怎么处理那只小猫的?”
“我悄悄在院子的一角挖了个洞,把小猫埋了。”
“哦,原来是埋起来了啊!”
“啊?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冬天?夏天?”
“好像是……夏天……对,就是夏天。大概是六七月初的时候,这么说来……”惠利子这才反应过来,“那时,院子里开满了绣球花。”
弟弟,掐死,埋葬,绣球花。
就是这些,应该没错。形成噩梦的关键词果真都在惠利子的记忆里现出了原形。我坚信,困扰惠利子多年的噩梦一定是由这些记忆碎片组合而成的。
“后来,你有没有把弟弟杀死小猫的事情告诉给父母?”我继续问道。
惠利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刚捡到小猫时,我问过妈妈能否把它留在家里,妈妈说不行,我便假装把小猫送走了,既没有告诉妈妈也没有告诉爸爸。如果我把弟弟做的事情告诉给他们的话,他们反而会怪我没把小猫丢掉,所以我就……莫非这就是……那个梦的?”
我点了点头,解释道:“我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孕育噩梦的母胎。你在梦中看到的并不是长得像你弟弟的儿子,而是你弟弟本人。”
“但是,现实中被掐死的、被埋葬的都是小猫啊!可梦中却是我把弟弟掐死后埋了起来,这岂不是反了吗?”惠利子反驳道,似乎还有些不太认同。
“梦不一定都会按照现实中的经历发展。正像我多次提到的一样,在大多是情况下,梦是由变形的记忆碎片重新组合在一起后形成的,有时甚至和现实完全相反。弟弟杀死了你心爱的小猫,哪怕只有一瞬间,你肯定怨恨过弟弟,而且可能想要用弟弟杀死小猫的方法杀死弟弟。不过,你没有把这一想法告诉给任何人,而是埋藏在自己的心里,但是埋藏并不意味着消失,这份记忆深深地刻在了你的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感情与记忆便化为了那个你亲手掐死弟弟的噩梦。”
“可是,如果梦中的男孩真的是我弟弟的话,他怎么会叫我‘妈妈’呢?该叫我‘姐姐,才对啊!”
惠利子还是不肯罢休。
“你捡到那只小猫时,是怎样的心情?”我试着问道。
“说到心情……”惠利子有些困惑地回答道,“我觉得小猫特别可爱……看它小小的、弱弱的,我就特想保护它……”
“就像当母亲的心情似的?”
“对,和当母亲的心情一样。”惠利子频频点头。
“你对这只刚出生的小猫倾注了母亲般的感情,也就是说,小猫唤起了那股潜藏在你心里的出自本能的母性。这样一想,你会在来例假的头一天晚上首次做这个噩梦,也就并非偶然了。那天晚上,母亲特意给你做了红豆饭,还对你说你已经做好了成为妈妈准备,在这些事情的刺激下,沉睡在你脑中的那份对已故小猫的母爱之情便被重新唤醒了。所以,梦中代替小猫的弟弟并非出于弟弟的身份,而是你的孩子。不过,也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我继续说道,“刚才你提到弟弟弄坏了你玩过家家的玩具,那么你和弟弟一起玩过过家家吗?”
惠利子回答说:“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常常在外面玩,天气不好或是弟弟生病的时候我们就待在家里,有时也会一起玩过家家。”
“玩过家家的时候,年纪较大的孩子一般都会让年纪较小的孩子做自己的‘孩子’吧?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做妈妈,男孩子的话就做爸爸。”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惠利子就兴冲冲地打断我道:“是的,玩过家家的时候我总扮演母亲。”
“也就是说,现实中你扮演的是‘姐姐’的角色,而玩过家家的时候,你却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对吧?玩的时候,弟弟一定称呼过你‘妈妈’吧?”
惠利子没再回答。这番话仿佛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惠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认同的神情,仿佛多年来扰乱她内心的芥蒂如同冰雪融化般消失不见了。
她轻声说道:“那个梦……那个梦里孩子应该就是弟弟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做的并不是什么预言梦,而是你脑海里关于小猫和弟弟的记忆奇妙地组合在一起后形成的有关过去的梦。而你近期常常做这个梦是因为你要当妈妈了,‘妈妈’这个词唤醒了你的这部分记忆,加上近期因遗产继承问题而和弟弟产生的纠纷又唤醒了儿时你对弟弟的小小憎恨。”
“也就是说,我……”此时此刻,惠利子无神的双眼宛如重获希望般地闪现出熠熠光辉,“我可以生孩子了?”
“当然可以。”我微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