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使 第四节
我
青木丰测量技师长看起来既不兴奋,也没什么疲态,他继续着话题。我则几乎要以为他不是人类,而是具备解说机能的人造机器人了。
“比如说,假设现在,这个世界A将要发生可怕的事情。”
“比如……”我想着该举出什么例子,“比如,抗生素无效的可怕抗药菌开始蔓延之类的?”
青木丰测量技师长深深地点了点头,说:“了不起的想象力。”
我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是这主意太老套而被挖苦了?
“就假设为了阻止这种抗药菌蔓延,您回到了过去吧。”
“我吗?”
“然后,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您发挥出某种影响力,改变了历史。”
虽然“某种影响力”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差点让我发笑,但我还是回答:“好。”
“您改变了世界,抗药菌不会出现了,世界一片和平。唔,和平啦、幸福啦有点假,但至少抗药菌不会蔓延了。”
“所以该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吗?”
“但是——请好好想想。如果,没有抗药菌蔓延的世界并不是A,而是分支上的世界A',那会怎么样?身在世界A的您还是没能从危机中逃脱,不过是确认了A'的存在而已。”
“也就是说,世界A里依旧有抗药菌蔓延吗?”
“是的。您要做的,并不是去分支世界,而是要防止抗药菌在自己生活的世界A里蔓延,为了拯救身在这里的自己。”
我理解他想说的了。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的呢——我很想接受他所说的,但我却说:“只是,这种事情,有可能吗?如果过去发生了变化,那不就是让世界走上分支了吗?”
“如果能把矛盾控制在最小限度的话,是有可能的。就像我一开始告诉您的那样,为了不发生时间悖论而有了平行世界这样的观点。但如果反向思考,只要不发生时间悖论,就能既维持现在的世界又改变历史。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不是很懂……”我战战兢兢地说,“不过呢,如果回到过去,把‘抗药菌蔓延的世界’变成‘没有抗药菌蔓延的世界’,这不正是巨大的矛盾吗?”
“并不矛盾啊。只是单纯的变化而已,逻辑上并没有崩坏。”
他说得那么肯定,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分歧”和“单纯的变化”,分界线到底在哪里?
青木丰测量技师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问。“当然,贸然制造很大的变化是毫无意义的。”他像是补充说明似的继续说道,“比方说,如果在发车前给开往新潟的新干线施加‘去盛冈’的力量,那么毫无疑问,事情就会变成‘请乘坐别的新干线,利用别的线路吧’。也就是说,促使世界进入了分支,奔跑在另一条线路上。但如果不这么做,而是渐渐改变应该驶往新潟的新干线轨道,就可以不露痕迹地让车子转弯,朝着盛冈的方向前进。这样一来,世界就还是A,却能到达目的地——盛冈。”
我觉得自己正在渐渐接受这谆谆教诲。
“但是,这样的事真能做到吗?从过去到未来,一点一点地,让时间的流动发生变化。”
“和多米诺一样。只要有一点变化,多米诺骨牌就会接二连三地倒下,最终到达终点。”
“那个是要计算的吗?通过模拟演算?”
青木丰测量技师长缓缓地抬起下巴,迅速地看了一圈平整的墙壁。“这里就是用来计算那个的地方。”
在千叶县市川市的一处物流仓库,可以看到主题公园里的游乐设备,地下,就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走进一栋约三层楼高的白色建筑,里面有一架电梯。大概在几十分钟前,我乘着电梯来到了地下。打开门,站着两名警卫员。被白色墙壁围绕的小小候梯厅里,只连着一条路,通往前方,我立刻明白那里面就是设施的内部。安检过程十分麻烦,携带的物品都要让警卫员拿着金属探测器检查一遍,接着是门卡认证、密码认证、指纹认证,以及声音认证。
“如果没通过检查会怎么样?”那时,我纯粹出于兴趣问他。
“通往前方通路的门会关上,后面的电梯门也无法打开。你就会被关在这里。然后,墙上的喷射口会喷出瓦斯。不一会儿,身体就会麻痹,无法动弹。”
“那么,这里的警卫员们不是也会被麻痹得无法动弹吗?”
“他们会事先服用解毒剂。”
听到如此蹊跷的说明,我不由得心生警惕,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是他说的,那么就应该是真的吧。
“以前有一个送快递的,一不留神跑来了这里,就被瓦斯毒倒了。”青木丰测量技师长在笑,我却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个故事笑。
“快递员会到这里来吗?”
“因为这上面就是某购物网站的仓库啊。”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解释,“什么东西都能当日送到,很方便哦。但只能到这个厅为止。”
完成安全检查后,我们朝着打开的自动门前方走去。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又白又长,宽度刚好够两个人并肩而行。打开最里面的那扇门,就来到了我现在所在的房间。
“这个设施很大吗?”我问。
“以市川市为中心,一直连到船桥市,还有江户川区的荒川附近。全在地下。”
“那么大。”我完全没想到地下会有如此庞大的设施,也想象不出来,“设施里有什么?有好几个这样的房间吗?”
“基本上都是电脑。用来计算的。然后就是满满当当的测量技师了。”
我没有问测量技师的具体人数,一定是个耸人听闻的数字吧。
“在这里计算时间的流动和分歧吗?”然后对话就从那个比喻开始了。连我都察觉到,时间悖论与时间旅行者的话题,和这个设施的真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青木丰测量技师长又点了点头。我发现他是个很少眨眼的人。
“是的。用来掌握各种分歧,判明世界A、世界A',还有A"。”
“这种事,有可能吗?”
“蚂蚁的费洛蒙。”青木丰测量技师长忽然吐出这样一个词,我不由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