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次口述

2009年2月17日下午3:20~4:30

蔡德贵:孝亲的故事还没有说完。最好是细节,过去没有提到的。昨天讲到,把老祖接到北京以后,带老祖到政协去吃饭,这都是孝亲。

季羡林:老祖和那个小保姆小杨的故事,我跟你讲了吗?

蔡德贵:讲了,治大白疮。老祖给小保姆治大白疮以前,您也很孝敬她啊!

季羡林:我是,上这个德国回来以后,回家一看啊,这个家没有散,没有散板,主要原因呢,应该归功于这个老祖。我那个夫人啊,道德品质100分,处理事务的本领,60分也不到,没有本领。要是没有老祖,我们家早就七零八落了。所以我回来以后,就给有关人写信,说我们家第一大功臣就是老祖。她有本领,她家是天津的世医,还不只是这个本领。她是地牙子,卖地的,地牙子你懂吗?

蔡德贵:这个我不太清楚了。

季羡林:就是你买地,得有人张罗。

蔡德贵:哪个牙?

季羡林:牙齿的牙。她就能干这个事。一般是男人干的。她能骑着马到地里去看地。你当地牙子,不看地怎么行啊!

蔡德贵:那可是不得了。

季羡林:所以我回来,我就看到,我们家的第一功臣就是婶母。

蔡德贵:您说过,1935年婶母才结婚。结婚的时候,因为您不愿意,躲到北京。去德国以前见过她吗?

季羡林:没见过。回来以后才见到的。

蔡德贵:当时心里打鼓,怕婶母不接受吧?

季羡林:也不是不接受。对于她来说,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侄子,她也不放心,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斜着眼睛看我,一心疑虑,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侄子)。后来呢,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是我们季家的第一个功臣。要没有她,这个家早就七零八落了。我那个老伴是,办事情的能力,60分也不到,人品是100分的。

蔡德贵:那家里的应酬都是老祖她。

季羡林:她这样子,因为我反对这个婚姻,我借口到北京,躲避出国,这一去就是十年。这以前没有见过老祖,回来以后呢,才知道。我给有关人写信,说季家的第一功臣就是老祖。要没有她,这个家早就七零八落了。

蔡德贵: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她听说您要回来,为了劝叔父戒大烟,费了劲了。后来想办法找一种烟土的替代品,总算戒掉了。

季羡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蔡德贵:婶母真是不容易,是无私奉献的人了。

季羡林:我说是第一功臣啊!

蔡德贵:她是不是文化水平很高啊?

季羡林:文化水平,反正能看这个中国的医书了。

蔡德贵:《黄帝内经》都能看了?

季羡林:恐怕不是那么专门的,一般老百姓用的医书,还不到《黄帝内经》那么高的水平,《黄帝内经》可能不能看。反正她有文化。

蔡德贵:天津的陈家是大户。好像是从浙江迁过去的。

季羡林:听说是。绍字辈的啊。这个我都不知道。

蔡德贵:老祖这边,陈家的亲戚,济南还有吗?

季羡林:很怪,她认为章丘的孟家是她娘家。我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去过章丘。旧时夫人私房话不是跟娘家人说吗?有什么话,私房话都跟孟家的娘家人说,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孟家怎么成为她娘家人呢?

蔡德贵:孟家人见过吗?

季羡林:见过,后来就常见啦。后来有来往,到再最后就没有来往了。她认为她娘家人是孟家。

蔡德贵:老祖姓陈,章丘是孟家,怎么有联系的?

季羡林:这个关系到现在我不清楚。她跟孟家的娘家人说,羡林很孝顺。当时我对她尊敬,记得,她是南方人,喜欢吃鱼,当时不知道怎么没有骑自行车,从这个朗润园13公寓,一直走到海淀南大街,那个高台阶上,有一个卖熟食的,我给她买鱼。她喜欢吃鱼。

蔡德贵:买熟鱼啊?步行去有四五里地。

季羡林:做熟的鱼。我就沿着北大西边的路一直往南走,反正走很远。

蔡德贵:现在找不着那个地方了。

季羡林:好多年没有去过了。是不是盖了大楼了?什么小区了。

蔡德贵:好几个书店都在那里。欧阳旭的书店,第三极书局在那里。

季羡林:国林风是不是在那里?

蔡德贵:您跑那么远的地方,买什么鱼?熏鱼吗?

季羡林:炸的。用面糊裹着炸的。

蔡德贵:那鱼也不怎么好吃的。

季羡林:她喜欢吃鱼,我不喜欢鱼,那个鱼我更不喜欢,她喜欢,我就买。

蔡德贵:她吃鱼就高兴啊?

季羡林:所以说我孝顺吗?我不仅是对她尊敬。

蔡德贵:孟家的人还到朗润园来过啊?

季羡林:应该来过。孟庆什么。庆字辈。孔孟排辈是一样的。

蔡德贵:到现在,这个章丘的亲戚是怎么回事,还是解不透的。她还回去过章丘吗?

季羡林:回去过。我没有去过章丘。庆字辈,是孟庆什么。孔家和孟家的辈分一致,现在孔家繁、祥、令、德,到哪一辈了?孔德成。

蔡德贵:德字辈的后边还有。

季羡林:庆字是什么时候的?是以前的了。

蔡德贵:应该早,是不是明清时期的?给婶母买鱼,除了买鱼,点心肯定过年经常买的。

季羡林:那是常买的。我记得最清楚是,那个路是很远的。沿着北大西门的那条路,往前走,出北大南门,很远。

蔡德贵:来回足有十里地。

季羡林:后来这个老祖和我老伴有病住北大校医院,那时候我早晨8点,一定到北大图书馆善本部,11点到校医院,看我老伴和老祖。

蔡德贵:校医院有饭啊?

季羡林:有病房,有饭。他们那时候都住在校医院。

蔡德贵:那时候您有80岁了吧?

季羡林:大概还没有那么大。

蔡德贵:有一张照片,您80岁还骑自行车。

季羡林:我自己能骑,后来禁止我骑了。

蔡德贵:您1934年清华大学毕业到济南高中教书,叔父给您买了一辆自行车?

季羡林:那是这样子。那时候黄河决口啊,堵口,堵口的话呢,得给上边写报告,那个报告的形式,就是快邮代电。邮政局快,代替电报。那是我叔父起稿,我给他抄,快邮代电,抄的时间很长。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一辆自行车,就是快邮代电的奖励。

蔡德贵:那是奖励的。

季羡林:快邮代电的奖励。他起草,我抄。

蔡德贵:用毛笔啊?

季羡林:毛笔。

蔡德贵:那您毛笔字还是不错的。您还说没有练。

季羡林:毛笔字不行的。

蔡德贵:自行车是德国的老鹰牌的吗?

季羡林:是英国凤头的。那时候是很贵的。

蔡德贵:后来也很贵的。

季羡林:一般是买不着的。

蔡德贵:您当时很爱惜的吗?

季羡林:当然爱惜啊!

蔡德贵:《齐鲁晚报》登过一个小故事,弭菊田和别人写的,说有人借,彭平如,师母家的老三借,您没有借。他在您自行车座上摆了一个香炉,说您供起来了。

季羡林:我不借给他。不是在自行车座上,是在停车的地方,前面,摆了个香炉,说你供起来吧。不过,后来是这样子,后来还是不知道怎么的,和高中联系起来了,忘记了。

蔡德贵:您在高中教书了啊。

季羡林:后来还是让人借了。

蔡德贵:不借也不行了,恐怕有压力了。

季羡林:借给人家,给撞了。完全破坏也不可能,反正撞了,学车。

蔡德贵:有一辆凤头车,不得了。当然不愿意借了。

季羡林:一般我都不借,借了一次就给撞的……

蔡德贵:撞的面目全非了。

季羡林:还不到那个程度。中国这个人际关系啊,挺麻烦的事。而且中国这个,总而言之,品质不高,怎么叫品质不高呢?借了人家东西,不爱惜,你借人家的东西,应该爱惜。不爱惜。咱们这个人民,这恐怕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中华民族缺点之一,就是不爱惜别人的东西。

蔡德贵:先生,您年轻的时候,借过别人的自行车吗?

季羡林:当然也借过。我怎么练的啊?

蔡德贵:买了新车,不敢练。

季羡林:不是,那时候还没有买新自行车。是练车,我们住在佛山街么,不远有个演武厅,演武的地方,那个地方比较高,结果有一次,那次非常危险,下来,滑了,闸不住了,没有碰到对面的来人,那是很危险,那学得还不好。

蔡德贵:我有个故事,我到滨县的时候,去一中报到,招待我们喝水,我们说,不渴,招待我们的说,不喝,喝吧,喝一喝,就渴了。因为水是咸和苦的。学校一个驴夫,赶着驴车到外地去拉水,平常赶毛驴。有一次骑自行车,到大街上慌了,刹车忘记了,吆喝着:吁,吁,吁!结果撞了人。

季羡林:吁!(大笑)驴停不住了。

蔡德贵:那次被撞了?佛山街往北是下坡。

季羡林:那次没有,有那个可能,很危险。佛山街南边往北走,是下坡。

蔡德贵:那个坡很大的。

季羡林:那个演武厅,就是武备学堂的地方,当时就是李鸿章学俾斯麦,陆军编制学德国,首先是学一二三四,鹌鹑、刺猬、逮不住、飞啦。

蔡德贵:那时候还亏了武备学堂,叔父不是娶了堂长女儿吗?家境那时候开始好起来了。

季羡林:他这样子,家里那时候就是在清平县,我祖父祖母死得早,剩下三个孤儿,我父亲行七,城里的叔父行九,还有一个十一叔,送人了,改姓刁了。后来把十省掉,我叫他一叔。

蔡德贵:您对他也是孝顺的。

季羡林:不是,是我一辈子,苦于没有对一叔尽一日之孝,没有能够尽,是我一生的憾事(之一)。那时候,他对我做过不少的好事,什么好事呢?那临清啊,牛肉干很出名。

蔡德贵:那是因为回民多。

季羡林:临清回民多,临清是大码头,大概穆斯林也多,牛肉干很出名。那时候我在北京念书的时候,一叔就来回得80里路。

蔡德贵:临清到北京啊?

季羡林:不是到北京,是在家乡的临清,40里地(往返),走一天,买一斤牛肉干,没有钱哪,不是别的。就买那么一斤牛肉干,走80里路,后来我就说,一辈子苦于没有对一叔尽一日之孝心。就是他给我去买(牛肉干)。

蔡德贵:买了往北京寄啊?

季羡林:也不是往北京寄。没寄过,是我从北京回到济南,再回家,临清的家。

蔡德贵:买一斤牛肉干走80里路,不容易的。

季羡林:因为没有钱,只能买一斤。那时候在济南,念高中。牛肉干,2斤买不起。所以我就对这个一叔(感激)。我祖父祖母啊,我不记得见过,就是死得很早。我们老家是王里长屯,就是把五里简化,老百姓叫王长屯。

蔡德贵:姥娘家也是王里长屯。

季羡林:赵家也是。

蔡德贵:离官庄5里地,为什么以官庄为中心来命名村呢?

季羡林:就是因为我们官庄出个举人,方圆几十里,没有个举人。那就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了。在什么县做官,就是山长,教谕,就是因为他,出了个官庄了。原来没有官庄。所以方圆几十里没有举人,有个举人就不得了啦,做官,就是山长,教谕。

蔡德贵:教谕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长了。官不小了。就这么叫了官庄,以官庄为中心,出了庄名,就出来王长屯了。一叔也是在王长屯?

季羡林:嗯。一叔也是在王长屯,他跟我姥姥对门,隔一条街。

蔡德贵:您还到一叔家去过啊?

季羡林:我去过。他家门口有一棵梨树。那时候这样子,我说我6岁没有吃过肉。是没吃过。其实,就是王长屯我姥姥旁边,就是一个杀牛,卖牛肉的,那牛肉我们买不起的。我姥姥家也没有钱,买不起,就是冬天那个肉冻,用罐子提到官庄,那就是享受了。

蔡德贵:回忆里,您提到,偶然发现里面有一块小牛肚。您拿一个生锈的小刀,一点一点切着吃。人间最美的享受了。

季羡林:对。最美的享受。

蔡德贵:粮食一类,就是黄面糕最好了。

季羡林:黄面糕这样子,只有在二大爷家才能吃的。二大爷与大大爷亲兄弟,举人的儿子,分家的时候,是平分的。大大爷经营不善,不会过日子,做人也不行。二大爷发达了,雇了长工,养着两条大牛。冬天没有事,也得养一冬。吃黄面糕只有在二大爷家有这个水平,一年吃的最好的东西。黄面里面加枣。

……

蔡德贵:来电话,纪捷晶告诉,国子监孔子书院开始运作了。今年是孔子2560周年了,国子监看能不能祭孔。

季羡林:2560周年是大庆了。孔子,我认为这样子,奥运会,我提出来,把孔子抬出来了。

蔡德贵:张艺谋把三千弟子用上了。孔子在海外的知名度更为提高了。

季羡林:就是啊。

蔡德贵:今天我问了,孔子学院在海外有250多家了。但是个别的可能经营也不行。

季羡林:嗯。

蔡德贵:还是接着一叔讲。您一叔没有孝敬,您德国回来见过吗?

季羡林:好像没有见过。恐怕不在了。

季承:我见过。从关东来济南,我记得一进家门呢,给我叔父磕头。

季羡林:你见过这个爷爷啊?

季承:我见过。也可能从清平来。带着白毛巾,进西屋的门,给爷爷磕头。叫一叔么。

季羡林:你爷爷行七。七、九、十一,这三个是亲兄弟。这三个是父母早亡,家里没有饭吃,到枣林里捡烂枣。那时候这个大大爷、二大爷,因为举人的儿子,有点遗产,二大爷对我特好,我上一辈,最早就是我一个人啊!我们那时候,是宝字辈,大大爷的儿子叫宝庆,我都没有见过,在我下生以前就死了。我的名字叫宝山。季宝山,到济南以后九叔改了。

蔡德贵:王长屯那个林字辈的,第一个是季元林,王长屯的。

季羡林:元林么。绑票了,已经交了钱了。撕票了,后来找这个尸首啊,据说不知道马鞍在什么地方掉下来,就是尸首的所在之处。这个我不懂,不过,他就是用这个办法找到尸首的。因为这个元林啊,当时是王里长屯的大地主。我生平(第一次)吃的白的,就是白面的,在他家吃过一次,夏天收麦子的时候,吃了一个白馒头。所以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味道。(笑)

蔡德贵:香极了。后来,捡的那点麦穗,就没有发面了。

季羡林:还发什么面哪。

蔡德贵:死面饼子。

季羡林:就是贴,还发面呢,就那么一点。后来我就跟这个宁朝秀宁大叔,住我们对门,对门很远啊,中间全是枣树。宁大叔,他的夫人宁大婶,他妹妹宁大姑,我那时候很小啊,带我出去拾麦子。

蔡德贵:最好的一个馒头是在人家家里吃的。

季羡林:就是元林。

蔡德贵:那是季家的本家啦。

季羡林:就是元林么,第一个。原来不是宝字辈吗?城里的这个九爷,他准备都改成林字辈的。原来是宝庆,我是宝山。后来不要宝字辈了。

蔡德贵:这明白了,第一次白馒头是在元林家吃的。

季羡林:元林他家有钱。

蔡德贵:那是您到姥姥家去,串门去,蹭了一次馒头吃。

季羡林:到姥姥家去。姥姥也是穷人,我跟你说过,她旁边有一个杀牛的,宰牛,卖牛肉。有一次,他就告诉我姥姥,今天牛肉的那个汤,别买了,我尿了一泡尿,昨天晚上煮肉啊,怎么也不熟,就别买汤了。(大笑)

蔡德贵:据说现在还有。还有更为荒唐的事。人造鸡蛋,蛋黄是能够弹起来的。电视里报道了。食品安全成为大问题了。三鹿奶粉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季羡林:知道了,听说出口的还有饺子。

蔡德贵:饺子是日本有人故意破坏的。

季羡林:这样子啊。

季承:大大爷来过济南。

季羡林:我们住在佛山街,大大爷到济南来过。他的情况我知道,所以我就非常不感冒。因为当时是这样子,当时七、九叔、一叔,都是一个母亲的,父亲母亲早死,这家里边,本来大大爷是应该管的,我说应该,你堂兄弟么,他就是不管。后来我们住在佛山街,那个大大爷啊,来过。他那个情况我知道,我对他非常的不感冒。后来那个,你爷爷,他倒是有点侠客的味道,他不是自己吃喝嫖赌,没那个。怎么叫侠客呢?比方赶集,赶集就心血来潮,说今天来赶集的午饭,我招待。他那时候有这个力量。

季承:那天我跟爸爸讲,爸爸也有侠气。

蔡德贵:我那天也跟先生这样讲。

季承:季家是不是七爷、九爷这一支侠气大一些。

蔡德贵:视金钱如粪土。

季羡林:倒没有如粪土。就是比较豪爽。

季承:大大爷不行,吝啬。

季羡林:本来这样子,大大爷有这个力量。二大爷管,为什么原因呢?他家没有男孩子,那时候季孟祥这一支还没有出生,没有男孩子,想把我过继。怎么过继呢?一个什么办法呢?

蔡德贵:就是在临清娶一个媳妇,在济南娶一个媳妇。

季羡林:(大笑)临清娶一个媳妇,临清生的孩子归二大爷。济南娶一个媳妇。也没有娶成。我记得最清楚,是在二大爷家吃黄面糕。那个黄面糕,那时候最珍贵的。

季承:你春节拿来的就是这样子的。

季羡林:那时候是最珍贵的东西,一年只吃一次。

蔡德贵:您小时候还去掏野鸭蛋。

季羡林:那时候就是,在我们后边,一个大池子,早晨起来啊,走在池子边转一遭,别人养的鸭子。

蔡德贵:是别人养的鸭子,不是野鸭子?

季羡林:别人养的,不是野鸭子,自己养的,哪里是野鸭子啊,没有野鸭子,我在水边看见一个白的,伸手一抓,是个鸭蛋。

蔡德贵:您吃过鸭蛋吗?

季羡林:那当然吃过。拿回家当然吃过,有时候腌起来。

蔡德贵:有一次,您拿着一块馒头,没有吃够,拿了一块。母亲在后边撵,您跳到水里了。

季羡林:那是后来了。那时候是,我们家没有地啊,拾了一点麦穗。拾了一点,后来就把它碾碎,然后的话呢,什么发面啊,不懂这个。就是拿面贴成糊饼,就往锅上一贴,我吃着高兴了,偷吃了。(大笑)我母亲在后面撵,我就跳到水里面了。

蔡德贵:一直吃完了上来了。

季羡林:吃完了上来了。

蔡德贵:上来了,母亲没有办法了。

季承:挨顿打。

蔡德贵:先生没有挨打。

季羡林:没有挨打。

蔡德贵:那个镜头很珍贵啊。听说您小时候是光屁股的?

季羡林:(笑)光屁股的,连鞋都不穿啊。我们那个地方是沙地,都是土,整个一丝不挂啊!

蔡德贵:前年我们和钱文忠去临清,也是小孩光屁股的。

季羡林:我们那时候,在官庄,三个孩子在一起,一个我,哑巴小,杨狗,在一起。在地里滚一身土,到那个河沟里洗一洗。起来再滚一身土,再起来洗一洗。有一次,我忽然不见了。干吗呢?是下大雨,赵王河(地图上标为德王河)啊,那个水啊,流到官庄,一个大鲤鱼,跟我差不多长短,我把它抱着,那个鲤鱼劲比我大啊。抱着,就跟它在那里搏斗。从上面看不着啊,那个孩子怎么没啦?一看,那个孩子在那里跟鲤鱼搏斗呢。因为在河沟里边,上边看不着啊!

蔡德贵:鱼跑了吗?

季羡林:鱼也没有跑,大人一来的话,就把鱼抓走了。谁抢的我也不知道。我们那地方叫赵王河,赵王河发水啊,那个鲤鱼,是别的地方的水带进来的。流到河沟里没有走,那个水退的时候,鲤鱼没有退成。

蔡德贵:您呛水了没有?

季羡林:喝水?忘记了。反正是,我看那个大鲤鱼啊,我反正是逮不住它,抱着跟它搏斗。上边喊啊,也听不着了,找也找不着了。因为在河沟了。

蔡德贵:不是淹的?水不深啊?

季羡林:不是淹的。就是赵王河发水的时候,鱼跟那个赵王河的水进来的。那水哪有多深啊,达到腰,没有多深。找不着了,在跟鱼搏斗呢。大人来了以后,谁忘记了,拿走了。

蔡德贵:搏斗完了,鲤鱼累了。

季羡林:鲤鱼不累,他拿走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也拿不走。